( ) 身为妾室,有事一般都是求主母或是男人,但张氏在禁足,周意林又想借此事拿捏她,那她只能来求周夫人了。
周夫人微愣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这女人连孩子都给儿子生了,这点优待还是可以给的,她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周意林脸色变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楚云梨也不管他,欢喜的谢恩,周夫人看她那般高兴,便又多给了些优待,吩咐府里的马车相送,又让身边的婆子给备一份礼物。
本来这些事应该是张氏安排……也是此刻,周夫人才想起儿媳被禁足之后,儿子院子里的事还是得有人接手,至少,像这种妾室回娘家的小事,或是帮着儿子安排送礼之类,若是她看顾不到,容易失礼于人前。
张氏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就算做错了事,也不好休了,那两家是要结仇的。周夫人心里想着,从儿子后院的那些女人中挑一个明事理的出来先管着。
楚云梨不知道她的想法,将孩子带回院子,细细嘱咐了奶娘,这才起身。
她倒是想带着孩子一起,但想也知道这事不可能。
齐小桃就嫁在镇上,她夫家家境不错,否则也不会抽大笔银子聘她。
楚云梨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周夫人找了两个婆子陪着她,她身边还带了冬雪,加上车夫,一行人看起来挺热闹的。
齐小桃奔出门来时,不可置信中带着点惊喜,看清马车旁的楚云梨,她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小妹,真的是你。”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顿时皱了眉。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高明的大夫不用把脉,就能看出来人有没有生病,此刻的齐小桃,应该就在病中,还是不好治的那种。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汉子从屋中窜了出来,看清楚外头的楚云梨时,满脸堆笑:“小妹来了,快进屋!”
说话的是齐小妹的姐夫,齐大常的妹夫,但他的年纪……几乎和齐大常是两辈人。
齐小桃本来还有些顾虑,听到男人这么说,急忙招呼:“快进屋,吃饭了没?”
“吃了。”楚云梨进了门,能够感觉得到那所谓姐夫落在她身上的粘腻目光。
也是,若不是这男人好色,大抵也舍不得大价钱聘取比自己年轻了十多岁的齐小桃。
男人嘛,很多都好色,但大部分都能管住自己,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一直盯着妻妹,忒不合适。
楚云梨忍无可忍,满脸厉色地回望过去。
田应金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妹妹这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我去买只烧鸡来。”
说着,转身就跑。
齐小桃和这个男人做了几年夫妻,最是清楚他的德行,见他方才那用那种目光看妹妹,心头又是羞愤又是恼怒。听说他要出门,还愿意买烧鸡招待妹妹,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必麻烦了,我已经吃过。”楚云梨握住了齐小桃的手,顺势把了脉,随口道:“我是来探望姐姐的,这样,今儿我住在那边的客栈,姐姐千万去陪陪我。我好久不回来,害怕一个人住。”
齐小桃还没开口,田应金已经一口答应下来:“行!但你们远道而来,怎么都该吃一顿饭的,我去买烧鸡。”他又吩咐齐小桃:“赶紧烧火做饭。”
临出门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角落中的一双儿女:“娇娇,帮你娘烧火。”
田娇娇嘟了嘟嘴,满脸的不愿。
田应金瞪了她一眼:“贵客上门,你别想着偷懒,姑娘家大了,可不能什么都不会。去帮你娘烧火,顺便学学做饭。”
说完,他又看向楚云梨,笑着道:“丫头不懂事,让妹妹见笑了。”
然后,他带走了儿子。
田娇娇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去抱了柴火过来。齐小桃兴奋地开始做饭,楚云梨急忙上前拦住:“别忙了。”
齐小桃不愿意,避开她的手:“你难得来一趟。”顿了顿,低声道:“他家的亲戚一年来好多次,都是我煮饭招待,好不容易你登了门,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言下之意,她娘家来得少,她很乐意做饭。
楚云梨见识得多,一个女子嫁到夫家,如果娘家经常上门,两家来往密切,不止是夫家的人不敢小瞧了自家媳妇,就连周围的邻居都会高看一眼。
而齐小桃……嫁人几年,齐大常就算偶尔会来,也不会多留。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来借银子的。这样的情形下,齐小桃这腰怎么直得起来?
再者说,她是后娘,嫁人几年又没孩子,田应金花大价钱娶了她,但心里偏着原配留下的兄妹俩,久而久之,不说田家人和其亲戚,就连这镇上的许多人,都没将她看在眼里。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楚云梨就看出来,齐小桃是真的疼妹妹……至于齐小妹为何不这么认为,全都因为齐小桃嫁人之后不愿亲近于她。
姐姐嫁了人,齐小妹一开始很不习惯,反正也离得不远,她悄悄跑来看姐姐,田家人正在吃饭。她虽然饿肚子,却也不是来姐姐家讨饭吃的。结果呢,连门都没能进去,齐小桃奔出门来,将她拉到偏僻处,那一次,齐小桃很严厉的呵斥她,让她立刻离开不说,还不许她以后登门。
齐小妹哭了许久,觉得姐姐嫁人之后就变了,后来又找了两次,都被姐姐拒之门外,明明姐夫对她还挺客气来着,偏偏姐姐不许她登门。
单纯的齐小妹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但楚云梨却明白,那田应金就不是个东西,且齐大常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混账。齐小桃应该是怕妹妹被人欺负。真被田应金欺辱了,齐大常拿了好处息事宁人,齐小妹也只能生生受了这个委屈,为了名声,怕是连哭都不敢哭。
今日齐小桃态度不同,大抵是因为妹妹做了高门的妾室,男人只要没有蠢到家,就该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碰,再有,方才妹妹已经说了稍后回去客栈里住,也让她安心了不少。
“先吃饭,完了我陪你去客栈,之前我去那里面帮过工,有我出面,房钱应该会便宜些……”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能你现在不缺那点,但银子是好东西,能省则省。”
楚云梨很庆幸自己念及齐小桃曾经对妹妹的那些照顾,进而登门拜访……齐小妹最伤心的事情就是活了一生,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连最亲的血脉都没能留住。
如今帮她找回了疼她的姐姐,她应该会高兴。
“姐姐说得对,那一会儿省下来的银子,我给姐姐买首饰。”
听了这话,齐小桃娇嗔地瞪了过来:“你还不如直接给我银子呢。首饰那么金贵的东西,我不配戴!”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木钗:“我觉得这就挺好。”
齐小桃因为要干活,抽手的速度很快,楚云梨方才没能摸清脉象,也是因为她不愿意相信齐小桃已经病得那么重。当即又握住了她的手:“那你可千万要陪我住,不然我害怕!”
田娇娇烧着火,眼神一直悄悄打量着楚云梨,忍不住问道:“小姨,早就听说大户人家豪富,到底有多富啊?你说说,也让我见见世面……对了,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夫人有许多的首饰,一套套的配在一起还得专门找个屋子来装,是么?”
“是!”楚云梨张口就来:“一般是夫人才会有这么多,且许多都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田娇娇偏着头追问:“那小姨有吗?”
不用妹妹回答,齐小桃也知道没有,如果妹妹真有那份脸面,上一次她去城里就不会被拒之门外。她不愿让妹妹为难,抢先道:“娇娇,火小一点,把柴火退出来。”
田娇娇却看不懂脸色似的,再次追问:“小姨,你有多少首饰?”
“暂时没多少,不过,今早上夫人送了我一套镂空的珍珠首饰,除了浅紫色的珍珠外,其他的都是金线编织而成,听说能值几十多银。”
田娇娇眼睛一亮:“能让我看看吗?”
楚云梨随口道:“我走得急,没带过来。”
田娇娇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大抵是觉得自己被骗了,眼神一转,又有了主意:“我听说你小时候是娘照顾着长大的,这么大的恩情,你该送我娘一点东西……就送那套首饰,也让我见识见识。”
越说越不像话,齐小桃一开始还想给她留脸面,此刻已不想再忍,道:“哪有问人讨要礼物的?娇娇,你不是三岁孩子说话要注意些,好在这也没有外人。这是最后一次,否则,若你爹知道了,也会训斥你的!”
“就会告状。”田娇娇起身跑了。
齐小桃动作麻利,很快做好了饭菜,刚好田应金也买了烧鸡
回来,他还打了半斤酒。歉然道:“烧鸡已经卖完,我让他现做的,所以才多等了一会儿,妹妹该饿了吧?”
饭菜上桌,田娇娇坐下了,楚云梨靠着她,齐小桃顺势坐在她身边,田应金只得坐到了对面。
镇上的人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田娇娇一直好奇的打听周府内的事,田家父子没有阻止,甚至还会帮着询问,楚云梨假装自己认真吃饭。
至于婆子和冬雪,已经去了客栈那边,于是,楚云梨放下碗筷就去抓齐小桃的手:“姐姐,我赶了大半天的路,想早点歇着,咱们走吧!”
田应金急忙挽留:“再多坐会儿,喝点酒嘛。”
齐小桃皱眉:“妹妹不喝酒!”
“这又不醉人。”田应金有些讪讪。
姐妹俩出了门,楚云梨都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粘腻的目光。她握住了齐小桃的手,天色朦胧里,她感受着指尖的脉象,道:“姐姐,你过得好吗?”
齐小桃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道:“挺好的。”
“可你没有自己的孩子!”楚云梨方才可将田家人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吃饭的时候,那父子三人专捡好的吃,烧鸡腿和翅膀在她婉拒后,田应金儿子一人啃了两条腿,父女俩一人一只翅膀,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分给齐小桃,这还是在她这个妹妹面前呢……虽然齐小妹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但在这镇上,算得上是一门富贵的亲戚,应该多少顾及一下她的想法才对。
在她面前都是这副做派,可想而知,等她走了之后,齐小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如今齐小桃还年轻,等到她年纪大,干不动了,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尤其齐小桃身上这病……楚云梨有些着急:“姐姐,那兄妹俩对你毫无尊重之意,一定不会拿你当母亲孝敬。”
田应金就更不用说了。
齐小桃身上的病很重,她一个良家女子,竟然也染上了花楼女子才有的那些病。以当下的医术,压根就治不好。更何况,齐小桃也没有多少银子请医问药。
而这病的源头……应该是田应金跑去找那些天天接客的女人染回来的。
这种混账男人,哪里能指望得上?
齐小桃苦笑:“他们不是我亲生,我来的时候两人都满了十岁,我记得自己的亲娘了。我算什么,再者说,我从来也没指望过他们拿我当亲娘孝敬。”
楚云梨手上力道加重,握紧了她的手:“姐姐,你跟我走吧!”
闻言,齐小桃一脸愕然,随即失笑:“我跟你去做甚?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有专门的来处,我连伺候你都不够资格……”
“我可以帮你买个小院,让你单独住着。”镇子不大,话说到这里时,两人已经到了客栈外,冬雪已经等着了,急忙迎上前,带着二人直接上了顶楼。
镇上的客栈并不大,里面的被褥已经被换过,楚云梨叫来了水,屋中只剩下姐妹俩,她才低声道:“姐姐上次去城里找我是为了什么?”
闻言,齐小桃动作一顿:“找你借银的,可有个人出来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不是想见就可以见的,我都以为白跑一趟,后来又有人追过来给了我银子……小妹,我没白疼你。我以为在我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你不会再理我了……”
说到这里,她眼圈已经泛红。
楚云梨叹口气:“你也知道我生了你的气,可能不会搭理你,可你还是去了城里一趟,姐姐,你遇上了什么事?”
“这……”齐小桃有些不自在,实在难以启齿,只道:“你就当是我问你讨要之前照顾你的酬劳,那些银子,我怕是还不起了。”
“你又说这种话!”楚云梨语气严厉:“你自以为切断了这份姐妹情是为了我好,可你也不问问我想不想要这样的好。现在我跟你说,我不想要!”
她情绪激动,齐小桃有些被惊着,随即低下了头:“我没本事,你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不想拖累你。”
“我过得并不好。”楚云梨捡了几件齐小妹入府后被人刁难的事说了,末了道:“公子身边很多女人,就在今日早上,已经又有两人传出喜讯,夫人被禁了足,用不了多久,后院就会生出许多孩子来,不说有没有人害我们母子,至少他绝不会有多看重我们母子。”
齐小桃面露焦急,楚云梨摊手:“你看,我将我的难处摆在了你面前,许多人想要害我,前路无光。而你呢,为何不对我说实话?我已经长大,不再是不懂事的孩童!”
听了这些话,齐小桃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落了满脸,她伸手擦了擦:“可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你一直拉我,我都不敢太过靠近你,我有脏病的。你总说那兄妹俩不会孝敬我,可你根本就想不到,我压根就没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病要是给你染上,你也完了,就在刚刚,我还想着怎么能跟你分床睡……与其吵一架,不如我跟你说了实话,咱们现在不适合睡一张床,我睡地上!”
她自己跑去了脚踏板处,扯了冬雪从床上换下来的客栈,本来就有的被子铺好:“你嫌弃这被子不干净,我却不怕,因为这辈子不会比我更脏”
楚云梨心下无奈,道:“生病了咱就治,没治你怎么就知道治不好呢?”
齐小桃记忆中的妹妹一直都很单纯,胆子也小,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她苦笑道:“这病根本就治不好,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跟我去城里吧!”楚云梨认真看着她:“田应金那样的混账配不上你,他不配让你搭上一生。你跟我走,我帮你治病,回头咱们找个好的。”
齐小桃摇头:“不折腾了。之前我也是不甘心,所以才跑去城里问你拿银子。拿到银子之后,我去看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是一样的说辞。有一个能帮我续命三年,但所花费的药钱根本就不是我能承受的,妹妹,你看着是挺风光,但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难处,你不用为了我费心……这世道太苦,走了,兴许就解脱了。”
外面天色昏暗,屋中一片安静,楚云梨喉咙堵得厉害,心头特别难受。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齐小妹已经没了,根本也不知道姐姐遇上的这些事。或许齐小桃也去城里求助过,但周意林已经厌恶了齐家,她肯定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楚云梨深深吐出一口气,从边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三十两银子。
对于镇上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齐小桃眼睛瞪大:“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公子给的。”楚云梨掏出十两放在她手里:“拿这些给田应金,让他放了你,够不够?”
那肯定够了。
当初所谓的厚聘,也不过是三两银子。齐小桃嫁过来当牛做马好几年,还给他三两,他肯定愿意放她走。
毕竟,她已经生了重病,活不了多久,这事田应金心里也清楚。
齐小桃捏着银子,面色几变,道:“这些你得给自己留着!”
“能用银子买到的东西,都不值钱。”楚云梨强调:“只有活着,才有一切!”
她一脸严肃:“明早上我去找田家人谈,然后你跟我一起回城。”
齐小桃眼泪夺眶而出,再说不出话来。最后,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她早就想离开了,但却总觉得田家就像牢笼似的,将她捆得严严实实,她根本就挣扎不动。
当日夜里,齐小桃执意睡在脚踏板上,楚云梨怎么喊都不能让她上床,只能让冬雪抱拿了被子给她换上。
齐小桃睡着细滑温暖的被子,一直都在辗转反侧。
天亮后没多久,田应金先来了。
“小桃,让妹妹回家吃早饭。这镇上好多东西都挺贵,咱没必要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楚云梨请他进门。
田应金嘿嘿一乐:“不太合适吧?”
话是这么说,脚下却一点都没歇着,直接跨了进来。然后目光又落在了冬雪身上。
冬雪就十四岁,先前来的时候很瘦,这一年多身量拔高了不少,初见少女的窈窕,容貌只能算清秀,但肌肤很白。几乎是瞬间,她就察觉到了田应金的打量,头一低,直接去内室整理床铺了。
楚云梨已经说了要带齐小桃离开的事。
田应金看着内室的门,道:“你姐姐一走,我们家就没人照顾了。但你们姐妹分别许久,想小住一段我也能理解。这样吧,带你姐姐走也行,她离开的这些日子,把这丫鬟留下照顾我们。”
齐小桃:“……”这是在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