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李善长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目露凶光,十分不善的望着夏之白,阴森道:“夏之白,老夫在你眼中,就是只老鼠,只不过是从乡野换到了庙堂?!”
“夏之白,你好大的胆子。”
“老夫纵横天下二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羞辱为鼠辈。”
夏之白面色平静,笑着道:“太师说笑了,太师在天下德高望重,小子又岂敢揶揄太师?只是小子作为后生,有时也不得不提醒一下,人随着年长,会越来越封闭保守,也会越来越充斥着腐朽气。”
“小肚鸡肠,心扉闭塞,而且还不自知。”
“这非是人之过,只是因为习惯,朝堂上至帝王,下至官员,都早已养成了自己的习惯,有一套自己的做事准则,也有一套自己的行为规范,因而见到年轻人的朝气、激进,就会视为叛逆,视为忤逆。”
“但正如事物都有两面一般。”
“任何年龄阶段的人,也同时具备好的一面,更坏的一面。”
“而社会中,有好人,有坏人,有先进的,也有落后的,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学无止境’这句话,越是能清楚认识自身的人,越是能跟随上潮流,与时俱进,把坏的东西改造为好的东西。”
“或许小子的话,落到太师耳中,的确很逆耳。”
“但太师也当清楚,如今的天下,其实大权都集于陛下之手。”
“我等再怎么操弄,也不过是隔靴止痒。”
“我曾无意间听过这么一句话,天下大势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当大势来临时,每个人都身处洪流之中,期间有许多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或者说是幸运,站在了潮头之上。”
“潮头之上,可谓是风光无限,也诱惑无限,但同样危机无限。”
“最终都要看自己去权衡。”
“纵观历史,治天下需要的人才,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汉朝仅以沛县一县,就能将天下占据,我大明以淮西起家,同样实现了鲸吞天下,朝廷之中很多官员,乃至是我自身,其实能晋升到朝廷,本身都可谓是时代的弄潮儿。”
“如今都站在了潮头之上。”
“如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站在潮头上,想站立站稳,却从来不容易,古往今来,多少良臣将相,都倒在了权力的道路上,只是权力这味毒药,一旦让人沾染上,就食之入髓,让人欲罢不能,也不由越陷越深。”
“只是很多人忽略掉了,他们中绝大多数,并不是不可取代的。”
“他们身处的位置,对他们要求很高。”
“在其位,谋其政。”
“简单的六个字,却是难如登天。”
“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已身处何等位置,也有的人意识不到自己该做什么。”
“而这些人最终都会如历史上那些彗星一般,一闪而过,难以在天下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太师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也一直都深谙为政之道,可惜就是太懂了,以至于有点失去了自我。”
“作为臣子,当以天下为己任,而非是为了迎合帝王。”
“帝王要的是能纳谏的臣子,要的是能提升帝国国力的臣子,而非是阿谀奉承,做一些浮于表面的事。”
“太师你越是这样谨小慎微,越会让人不敢相信,甚至会下意识将太师,跟历史上的一个人相提并论。”
“谁?”李善长目光阴翳。
“司马懿!”
闻言。
李善长脸色陡变。
他深深的看着夏之白,眼中露出了一抹惊慌。随即,李善长怒喝道:“胡说八道,我李善长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明也忠心无二,岂会如那司马懿,你这分明是在污蔑于老夫,其心可诛。”
夏之白笑了笑,轻蔑道:“太师这话自己信吗?”
“而且太师怎么认为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他人会怎么看。”
“如今的太师,又何尝不是跟司马懿一样,在韬光养晦,尤其是胡惟庸身死之后,太师在朝中更是鲜有发言,而但凡是发言,定然是为维护淮西势力的利益,这又如何能让人安心?”
“太师对大明的功劳世人皆知。”
“但与此同时,太师跟朝中文臣、武将的亲近,又有多少人不清楚?”
“太师已位列三公,权柄在身,在朝堂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是太子殿下,有时也得看太师的眼色,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不忌惮太师一二?”
“太师当局者迷太久了。”
“我夏之白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是看的清楚分明。”
“太师你已有取死之道!!!”
李善长被夏之白这几句话吓的不轻。
他这几年,在朝堂谨小慎微,就是不想引起陛下的厌恶,继而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此刻他却渐渐明白,自己的种种做法,不仅没有达到效果,反而起了反作用,让自己更招人疑。
李善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着。
他太了解朱元璋了。
比任何人都了解,当初胡惟庸找上自己时,他根本就没有动摇过,胡惟庸太年轻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朱元璋非是人,而是一柄开了锋的利刃,任何人去碰,都会被杀得头破血流。
他根本就不敢生出异心。
唯一的野心跟小心思,就是想保住自己的权势。
但如此一来,留给他的选择,就已不多了,就是夏之白说的这两人。
一个李斯,一个司马懿!
李斯前期可谓是励精图治,称得上千古一相,但最终因为贪恋权势,落得身首异处,身败名裂,如今更是已遗臭千年,至于司马懿则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他知道。
自己根本当不成司马懿。
因为当今陛下不是曹操,更不是曹丕,若是自己真的为陛下猜忌,陛下一定会杀了自己,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至于什么多年的共事之情,开国功勋的虚名,在陛下眼里,只是稍许麻烦罢了。
但陛下是天子。
杀一个臣子,又岂会是难事?
一念间。
李善长甚至隐隐看到自己脖子上被架上了一柄染血的刀!
就差引头一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