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十一月下旬。
京都无事,太平祥和。
夏之白回应天府已有一段时日了,在他看来,他想做的事,已渐渐步入正轨,虽然朱标没有再找过自己,但从朝堂的一些迹象来看,朱标明显做了很大的改变。
虽然依旧很克制。
但相比过去的唯命是从,还是多了一些主见。
又一日夜幕时分。
夏之白刚从翰林院出来。
踏在覆满脚掌的雪地上,一走便是留下一副长长的脚印,这时,一道声音突从后方响起,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不知从何处出现,恭敬的朝夏之白一礼,道:“是夏大学士吧,我家老爷有请。”
夏之白蹙眉。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来人几眼,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老者笑着道:“大学士莫要惊慌,我家老爷非是别人,正是朝廷太师。”
夏之白恍然。
李善长。
随即心中也有些不解,这么冷的天,李善长找上自己是为何?他自认跟李善长并没有多少交集,也基本没有碰过面,日常就算是上朝,甚至都没有所谓的点头之交。
不过李善长毕竟是朝廷三公,他也不敢轻易怠慢,连忙道:“还请老丈在前方引路。”
老者面色一喜,连连点头带路。
李府。
李善长的府邸是很豪华的。
作为大明的开国功勋,李善长为大明的建立,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因而得到了很多的优待,不仅家中子弟跟皇室有联姻,互为姻亲,在朝堂更是地位崇高,他的建议,哪怕是朱元璋也要听取一二。
一定程度上。
李善长都算是另类丞相。
在李府大厅,李善长早已备好了一桌酒菜。
他坐在主座上,静候着夏之白大驾。
这段时间,以他的政治敏锐性,已敏锐的察觉到,朝廷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太子朱标身上,加之朱标曾给自己有过来信,但他始终没有破解出来,因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眼见殿下对自己越发冷淡,李善长心中莫名有些恐慌。
在思忖几日后,还是决定见见夏之白。
他很肯定。
殿下有今日之变化,定跟夏之白有脱不了的干系,夏之白这个人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一定程度上,还很会来事,只怕就是夏之白私下跟殿下说了什么,以至于让殿下对自己有了些看法。
李善长并未久等。
在酒刚刚温好时,便听到家中奴仆来报信。
李善长面色不露分毫颜色,依旧坐在主座上,等着夏之白来大厅。
很快。
夏之白的身影出现在大厅。
李善长没有起身,只是淡淡的看了夏之白几眼,笑着道:“夏大学士,你可是让老夫一阵好等啊。”
夏之白朝李善长拱手道:“见过太师。”
李善长摆手道:“坐吧。”
夏之白入座。
等四周的侍女给两人斟满酒后,李善长大袖一挥,让侍女退到了屏风后,这才开口道:“今日唐突的将大学士请来,还望大学士不要见怪。”
夏之白道:“太师客气了。”
“只是太师叫我过来,究竟是为何事?”
夏之白手持着酒杯,却并没有饮用,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还是李善长这样的老狐狸,他不可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得不警惕小心。
李善长微微一笑,露出一抹狡黠之色。
他自看得出夏之白的警惕。
他举杯小酌一口,随后颇为喜悦的放下酒杯,道:“这酒可是之前陛下赐下的御酒,夏大学士可以尝尝,至于老夫今日为何将大学士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过场,只是心中有一惑,但求夏之白详解。”
夏之白故作惊讶道:“太师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世上还能有太师难解的?”
李善长哈哈一笑,又无奈的摇摇头道:“老夫那算得上见多识广,只不过是跟着陛下走南闯北了一下罢了,但实际一直待在中军,并未见过什么世面,若说真的见多识广,天下何人能出大学士之右?”
“初出茅庐,便让天下为之一震。”
“一篇谏文横空出世。”
“随后手持‘神器’金榜题名,天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后的弃官为商,同样让世人大跌眼镜,而后的京都盐铺等,却再一次刷新世人认知,一个小小的蒸汽机,却引得南方大动,能在帷幄间,便引动天下风云者,如今天下臣子中,恐也只有夏学士你一人耳。”
夏之白苦笑一声,连连矢口否认。
他道:“太师言重了,年少轻狂,做了些狂妄的事,太师就莫要说笑打趣在下了,而今想来,只觉浑身躁得慌,实是担不起太师这么高的评价跟夸赞。”
他做的这些事,乍一看的确非凡。
实则是如履薄冰,若是有其他选择,他未必想这样。
李善长笑着道:“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意气,老夫当年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只可惜如今年迈,身子腐朽,难回昔日青春了。”
“垂垂老矣,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光景了。”
“只是这大明终是我等亲手缔造的,心中始终有着牵挂,不知夏学士,对大明日后可有新的见解?”
李善长一番言语,终于回到了正题。
他重新举杯小饮,眼神有些浑浊,仿佛还沉浸在岁月变化之中。
夏之白沉默,隔了一阵,才举杯道:“在我看来,当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亦或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战时动荡跟和平时期,天下将会是两幅模样,甚至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李善长眉头一挑,似对夏之白的回答并不满意。
他颔首道:“战争时跟和平时,的确会有不同,但又岂会有太多的不同?百姓依旧要勉力生活,商贾还是要经商,士人官吏,还是得各司其职,在老夫看来,天下没有多少变化。”
“变得只有人!!!”
夏之白点头又摇头,他笑着道:“太师所言,对亦不对。”
“人的确会变,但天下也会变。”
“从战时的暴力无序,变为太平时的规章有序,从毁灭重回到建设,人心总是向往着更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