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太庙。
黑布挂满了屋檐。
屋檐外沿垂着不少的冰棱,十分的狰狞吓人,仿佛一柄柄刺入心脏的匕首,悬在空中,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只是这冰棱,还没来得及成长为利剑,就直接被发现的宦官给清理掉了。
屋檐再度变得光洁一片。
朱元璋步子迈的很快,龙行虎步间,就到了太庙。
他扫了眼护卫在这的守卫,道:“太子一直在里面?没有丝毫走动过?”
守卫拱手道:“回陛下,太子自五日前来太庙,便一直待在里面,除了日常吃饭,便不见人,也不容许有人待在身边,臣等也实不知殿下具体发生了什么,望陛下治罪。”
朱元璋摆手。
朱标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
一旦牛脾气下来,也不是那么好劝的。
这点随他。
他挥手,道:“去,让宫里的厨子弄点好吃的,咱等会亲自给他端进去。”
“是。”
朱元璋并没急着进去,反倒问起了朴狗儿:“咱给了你几天时间了,你可有打听清楚,那天夏之白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以至于太子连朝政都不理,一头扎到了太庙。”
朴狗儿惶恐道:“老奴无能。”
“老奴没有打听到。”
“那日文华阁,只有殿下跟夏之白二人,殿内没有让其他人在,老奴多方打听,都没打听到任何消息,而夏之白对此事又忌讳如深,只是让老奴亲自去问殿下,还说殿下不是在违抗陛下,而是想给陛下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朱元璋蹙眉。
朴狗儿头迈的更低了,颤巍道:“夏之白说,殿下想告诉陛下,殿下长大了,志向不输陛下,而且自信能将大明治理好。”
朱元璋砸吧着嘴,笑着道:“这老大,跟咱还证明什么,咱的儿子,咱心里还能没数?咱都立他为太子了,还不能说明咱对他的信任,非得跟咱弄这种过场,真是的。”
“还有呢?”朱元璋又问。
朴狗儿心神一紧,连忙摇摇头道:“回陛下,没有了。”
“对于那天具体说了什么,夏之白一直守口如瓶,说等殿下想明白了,理清楚了,自然就会告诉给陛下,而且殿下的想法跟他的想法不一样,他就算说了,也只会说的臣子夏之白的想法,他的想法对陛下无用。”
朱元璋嗤笑一声:“这些读书人,嘴皮子倒是厉害。”
“不说就不说,咱也不稀罕听。”
“不过朴狗儿,你来给咱分析下,咱家老大想给咱证明啥呢?他还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吗?”
朴狗儿苦笑一声,茫然的摇摇头,委屈道:“陛下,这实在是为难奴才了,奴才打小就成了太监,连子女都没有,哪知道这些事啊,陛下问我,奴才这怎么答得上来。”
朱元璋瞪了朴狗儿一眼。
也知道朴狗儿说的是实话,自己问一个太监,的确是问错人了。
没一会。
就有宦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来了。
朴狗儿下意识就想伸手接过,不过被朱元璋抢先了。
朱元璋吩咐道:“你们就等在宫外,咱没有吩咐,你们谁都不准进来,咱要进去跟咱朱家列祖列宗说说话,顺便也问问咱家老大究竟是什么心思,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当,非得待在太庙?!”
吩咐完。
朱元璋就大踏步进了太庙。
太庙的温度有些低,屋内的灯烛倒是通明。
并不显阴森。
朱元璋并没有收敛脚步,迈着龙行虎步就进到了里面,朱标盘坐在一个灵位旁,身子显得有些单薄,但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过,而是一直在上面写着,对于朱元璋的到来,也丝毫不关心,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了里面。
朱元璋走近。
他没有打断朱标。
只是将手中的饭菜放到一旁,随后轻着脚步去到朱标身后,仔细的看起了朱标正在写的东西,察觉到身后有异样,朱标眉头一皱,正欲发火,回头却发现是朱元璋在身后,也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没有搭理朱标,只是伸手将朱标写的东西拿了起来。
他质问道:“你最近就在太庙写这些?”
朱标点头。
朱标已稳住了心神,静心凝神道:“臣前几日跟夏之白聊了一下,却是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儿臣越是想得到父皇的认可,儿臣就越得不到父皇的认可,因为儿臣做的,都是父皇想让儿臣做的。”
“而这些事,有的是儿臣想做的,有的却并非儿臣想做的。”
“作为臣子,听奉诏令,理所应当。”
“臣从未有不满。”
“然作为储君,儿臣却鲜有自己的想法,从始至终也没有一一而贯之的坚持住一件事,儿臣一直都在沿着父皇设计的道路在走,儿臣很累,不仅是身累,更是心累。”
“儿臣心中也很怕。”
“怕做的不好,怕父皇不满,怕兄弟有意见。”
“儿臣心里压力太大了。”
“儿臣已有些受不住了,父皇给儿臣铺设的道路,自然是很好的,但儿臣不能只沿着父皇的想法去做,父皇让儿臣读了很多书,通晓了很多道理,却根本不给儿臣施展的机会,儿臣也知道,儿臣自来愚笨,比不上三弟他们,但儿臣已过了而立之年,却始终没有按照自己想法做成过一件事。”
“儿臣现在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再这样下去,儿臣脑袋恐要承受不住了。”
“儿臣不敢跟父皇说,只得自己待在太庙,看着母后的灵位,在母后灵位的安抚下,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父皇现在手中拿着的,是儿臣通过自己的想法,梳理出的儿臣自己的治国想法。”
“夏之白说的没错。”
“大明每一个皇帝,都该有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需沿着父皇设定好的主线,但其他出现的分支,却要因人而异,儿臣成为不了父皇,也不可能达到父皇理想中的太子模样,儿臣以前一直想达到,但现在儿臣想明白了。”
“那不是儿臣,更不是朱标。”
“朱标是人,是独立,有自己想法的人。”
“儿臣不愿意再那样浑浑噩噩生活了,儿臣想证明给父皇,儿臣在很多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
“甚至.”
“并不输给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