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李曦峻听得心中发寒,仅仅这一条指派下来,几乎要将李家搬空了,仔细一算,这人数卡得死死,正好是自家七成人手。
他几乎是当机立断地示意自家的不满之心,失声道:
“什么?!”
赵停归只能干笑了,李曦峻旋即收敛,轻声道:
“曦峻失礼。”
赵停归连忙摆手,略有些歉意,他本不欲得罪李家,偏生这些人都是要带过去的,事关身家性命,无论什么人情脸面,赵停归到底不能退让,只默默饮茶。
他的态度摆在此处,李曦峻只能自己开口,轻声道:
“禀上使…万万没有这样道理…寻常世家都不至于这般抽调,我家坐镇望月湖,更是直面冲击,为青池屏障…还望多多体谅…”
赵停归虽然是月湖峰大师兄,却是寒门凡人家族出身,机缘巧合得了宁婉收徒。
如今是虽宁家拥趸,不惧怕寻常世家,可面对李家也有些发怵,只道:
“停归也是奉命行事…”
两人僵持了一阵,李曦峻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峰前来,可也是提前将可能的几峰都了解过,认得这赵停归,察觉到对方有些踌躇的意思,想必还有余地:
‘此人出身寒微,全凭天赋与性情得了宁婉看重,八面玲珑,性格还有些良善,且给些压力…或有可周转之处。’
他渐渐沉默下来,赵停归思量片刻,终于咬牙道:
“两家毕竟交情深厚…停归也直言了…有两个要求…”
他沉声道:
“贵族的嫡系,尤其是曦峻道友同一辈的嫡系…最好能同往…”
他这话只不过刚说出口,李曦峻便明白过来: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赵停归的思虑在此处了,只要李家关键的嫡系前往,一旦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李家人定然是要救的,周边不在月湖锋管辖的李玄锋、李曦治更是不能坐视不管。
一旦两人牵扯入其中,情况若是更加危急,甚至可以牵动杨家、萧家来救……
李曦峻看得明白,心中微叹,若是这赵停归是有备而来,意思更加明显了:
“看来要月湘一同去…”
李月湘是李曦治亲妹妹,当初袁家之事更能见李玄锋也是把她放在心上的,赵停归暗暗计算着让她同去,多半是算准了。
他思量片刻,默默点头,吩咐道:
“去请月湘上来。”
见李曦峻的举动,赵停归的神色略微明亮起来,继续道:
“还有一事,听闻贵族有一味【宛陵花】,能忘忧吊命…若是贵族能给我峰中六位师弟配上此物,停归感激不尽!”
这要求倒是不算过分,李曦峻本就给自家嫡系留过,虽然如今分出来有些吃紧,可库存撑个一两年还是没有问题的,微微点头。
赵停归却显得很欣喜,答道:
“替我峰中师弟谢过贵族了!”
李曦峻心思却还在自家安排上,赵停归顿了顿,答道:
“说回这人手安排,若是贵族吃紧,也不急着派出这么多人来。”
“练气后期四位、练气中期四位、练气前期十九位、胎息修士八十位…这样如何?”
李曦峻明白是两样妥协得来的结果,只叹道:
“宗内有命令发下,李家自当从命。”
两人正说着,院前进来一女子,柳眉杏眼,白裙飘飘,腰间配着一把长剑,似乎刚刚修炼完毕,身上还有几道金红色的火焰一晃而过。
李曦峻轻声道:
“这是舍妹,李月湘。”
“这是月湖峰上使,赵停归前辈。”
赵停归看了一眼,回手行礼,李曦峻虽然心中有数,却还是看着妹妹问道:
“我家在月湖峰下镇守,却还少了个足够镇得住场子的嫡系…月湘可有意于此?”
李月湘只笑道:
“白白待在家中,总算是能出一份力,兄长尽管安排。”
李曦峻让两个人互相介绍了,向着赵停归笑道:
“上使可不要小看我家女子,月湘不是那些闺中柔弱,此去北方,应能帮到许多。”
赵停归连忙应了,李月湘听了两人的安排,柔声道:
“我这便下去点齐人手。”
她很快下去,赵停归望了一眼她的背影,抿了口茶,李曦峻若有所思,轻声道:
“月湘是小妹,我们几个兄弟都宠爱得很,烦请上使看护一二。”
毕竟李月湘前去那便是意思到了,李家人当然会出手相助,李曦峻绝不想此人把李月湘当成什么棋子,有些警告的意思:
“小妹便交给道友了!”
赵停归只道:
“曦峻放心…停归决不是那般小人,倘若月湘道友出了什么事情,尽管拿我试问。”
“好,那便请上使一并下去,随小妹从族中挑选人手。”
赵停归点头退下了,留下李曦峻在殿中坐着,他沉吟了片刻,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注满,轻声道:
“赵停归至今还是独身,也不过三十九岁…宁家似乎问过几次婚事,都被他修行要紧拒绝了。”
他决不信赵停归那一眼是为美色所诱,也不信这个从寒门凡人登上宁家的船,又凭借天赋毅力一步步走上月湖峰首徒之位、年轻又手段高超的筑基修士会当着他的面留恋美色,无非是暗示罢了。
‘要背景心智、要容貌天赋…自家妹子确实是他的良配…’
他俊秀的眉眼闪过一丝冷意,回想起赵停归的暗示,心道:
“敲山震虎、进退有度,以至于一石三鸟、公私皆全,倒也是个人物,可事情全看月湘怎么想,等她相处多时,看得清面目…自己有分寸。”
……
仙宗的消息早些时候便传开,李家内部同样得了消息,如今云船飞至,几个望族领袖下了山,消息便很明白了。
李月湘下山见了李承辽,他正忙得不可开交,这个姑姑驾风落下来了才急忙来迎。
“练气初期修士要十九位,偏偏还要正气修行,不能太差…”
李承辽看了一遍,就算把外姓尽数填上,自己几个兄弟也是要出去的,先不说要给望族留些人,若是派去的人没几个姓李的,恐怕赵停归也不会满意。
“安鹧言、李承岨、陈睦峰、李汶…练气后期这些个算够了…”
“李明宫、李承…”
他将名单写好,李月湘看了一遍,安排的很是妥当,安家留了安思危,自家的嫡系也各有参与,她只问道:
“这些人都派出去了,族中还有哪些战力?”
“陈长老等人皆在…至于承明辈,恐怕只有承淮、留在东海的承,其余有所修为的,大都要去上一趟。”
李月湘轻声应了,点头答道:
“你这安排并无问题,都叫人过来罢。”
李承辽点头,便见李月湘轻声道:
“要我看…北方的战事绝不轻易,等时间久了,定然还会再增调,不将诸家挖空是不会罢休的,你且看好家,到时还须派人去。”
李承辽会意,取出几枚储物袋出来,答道:
“资粮与丹药尽数备好在此,姑姑小心。”
两人正商量着,殿外的人都来齐了,李月湘才出了中殿,便见那赵停归驾风落下。
赵停归才出了青杜山,心中便有想法了:
‘李曦治我也见过,只觉得贵雅难言,当得上世家嫡系,不曾交谈,可这李曦峻真是个难对付的。’
赵停归在宗内见得人也多了,那郁慕仙也是见识过的,心中忍不住感慨,暗道:
“望月湖真是钟灵毓秀,先后出了多少人物?近百年的风风雨雨,大半都落在此处。”
回过神来望着两人,他这人说话客气,只道:
“见过道友。”
李月湘恭声应了,赵停归立刻看向下方诸位,指了几人换出去,补了新的进来,检查两遍,问道:
“贵族修行木土一道之人甚少,倒是有几个雷修。”
他笑了笑,不等两人回答,只道:
“倒是无妨,我有两位师弟都是木土之属,可以弥补,雷修却是难得。”
李月湘微微一笑,赵停归则不再多说,只轻声道:
“那便如此定了,将名单交于我处,这两个时辰便上舟吧。”
“还请让族中子弟与家人告别…”
李月湘回身看向下首众人,大多数都是面色复杂,亦有跃跃欲试之人,李月湘开口道:
“此去是生死之关,亦是机缘,诸位且与亲人道别,一个时辰前往密林郡云船之上。”
众人轰然应了,四散而去,李月湘也去峰上祭拜了父母,与兄长道别,李曦峻只取出几枚符箓给她,轻声道:
“凡事先顾自己安危,我与赵停归打过招呼,他会护你周全。”
赵停归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月湘告别兄长,与他一并向云船上而去,此处已经是一片哀声,都很萧条,偌大的云船,并无几张好脸色。
月湖峰是对李家客气,可对这些小族可是直接抓人的,毕竟这些家族挨个弯弯绕绕问下去,到了明天都未必能带齐,船上哪里有这么多人手。
当下是垂泣声一片,这些人功法简陋,一众老人加在一起还凑不齐三道法术,去往北方几乎是劳碌到死的结局。
至于什么杀敌得宝,先不说能不能杀敌,杀敌能不能得宝,拿了东西都不知道能留下几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月湖峰行事正派上。
赵停归显然也看得清楚,故意开口道:
“诸位道友,此去徐国,可与江南不同,莫要觉得沮丧…如今徐国可不比其他地方,当真是机缘遍地…”
他毕竟是此间地位最高之人,这么一开口,众人顿时纷纷望来,便见他笑道:
“徐国本就是纷争之地,灵蜕洞府无数,又灵氛混乱,魔、释、仙三道纷争,各派的大势相撞,太虚之中也是乱作一团,一日之内,有数种灵氛轮流变幻,引动无数机缘…”
“此处如今是紫府见不着、摩诃算不透,异象遍地,洞天之口,或开或合,古代遗迹,显露无疑…天上落下来的雨都是玉石,地上是金石翻滚…渌水荡漾。”
赵停归说了一阵,众人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都流露出些贪欲来,他便笑道:
“诸位来都来了,为何还要低迷颓废?不如奋力进取,搏一线生机,兴许过上一年驾风回来便是筑基紫府了!”
李月湘暗自摇头,要说筑基还有一丝可能,但去一趟徐国就能成就紫府纯粹就是瞎话了,下面却有不少人听得动了心,这些小修不识得什么灵氛,低声疑惑地问起来。
赵停归听了几句,解释道:
“所谓灵氛,便是一地灵机走向,地界或大或小,常常符合某种金性象征,便会沟通相关的洞天或是机缘现世…越是混乱之地范围越小越是变化…”
“如水降雷升,便会更容易沟通某雷法洞天,徐国如今是一天三变,一地九类,自然有不少机缘落下。”
众人听得一阵骚动,相互交谈起来,更有些在问金性何物,赵停归只觉得解释下去没完没了,众人的氛围也好起来了,便闭口不言。
李月湘望了一阵,倒是有几个少年天赋修为还看得过去,目光炯炯有神,有些期待之色。
“天时变幻,都盼着龙蛇起陆…”
莫说这些少年,在场的虽然人人悲哀,可哪几个心头没有一点希冀?都盼望着自己兴许是那个时代主角。
边燕山机缘与危机并存,谁知道会捡到什么法术法器,什么资粮丹药?
她等了一阵,自家人渐渐到齐了,云船也慢慢动起来,青杜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很快景色在脚底下流窜起来,黄沙村落,巨石狰狞,白骨盈野,法光灿灿,李月湘一直等到大河在脚下浮现,这才有些离家的感觉。
果然如同赵停归所说,天地变得雾蒙蒙起来,东边的雾气中金光灿灿,似乎是烈日炎炎,南边雾气却更重,仿佛阴森森看不到边界。
“家中兄长都想着宠爱我,并无我插手的余地,如今算是有出力的机会了。”
她并不觉得害怕,反倒是安心许多,静静望着北方,直到边燕山浮现而出,李月湘神色才有些复杂:
“山上应有一镇虺观…”
镇虺观的名气不显,如今甚至已经化为断壁残垣,在李家人的心中却是堪比南疆,她依稀在山沟中看见白雾茫茫,盯着看了许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