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发现两万大军丢失之后,卫青做了及时的应对策略。
首先派遣斥候查看行军路迹,他要确认这支军队丢在了哪里,去向了哪里,随后放弃追击匈奴二王,全军在极短的时间内踏上回程,一转攻势,守土待敌,最后派遣了十支斥候小队,顺着补给线寻找丢失的军队。
然而并不顺利,五万大军深入敌境,人吃马嚼花用的军粮数目极大,士卒每吃到嘴里一口粮,路上必然损耗几十倍。作为将军,这一路上李息万事不管,全是卫青在居中调度粮草,最后因为两军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从汉境送来的军粮都是先经卫青的手,再下发全军。
所以这支丢失的军队,除了本身携带的军粮辎重,在他们和卫青失联之后,补给线就断了,这是极危险的事,茫茫草原青黄不接,卫青这边不仅补给充足,时不时还能捡匈奴二王的牛羊改善伙食,而一支深入敌境的大军,不提遇到匈奴人的战损,就是饿也给他们饿死了。
在回程的路上,斥候陆陆续续回归,这些斥候们自李息丢失军队的那一片地盘向四方寻觅,除了两支斥候因为见到匈奴部落而提前回归,其他的斥候在追踪了十几日,携带干粮消耗大半,知道寻不到的情况下,只能无功而返。
事已至此,卫青对这支断了补给线的丢失军队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想到那些活生生的性命葬送草原,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而卫青手下的将领们也觉得难受,若没有这一出,卫青此战实有定土之功,封个一等侯爵完全不为过。要知道,在这两万大军没有丢失前,卫青带着这五万军团在草原上穿插迂回,绕后突袭,各种操作叫人应接不暇,虽然属实很折腾人,但战损不过百!匈奴人呢?俘斩六千余!
这是可以在战功簿上记一句全甲而还的。
回程路上,大家的情绪都不大好,情绪最不好的当属李息,他丢了自己的军队,也谈不上主将,牛车也没得坐了,卫青连战车都不坐,他也只能骑马行军。身体上的疲惫还好说,最难受的是心理上的折磨,军队不仅丢失了,还可能饿死在草原上,他这么回去了,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
被担忧会饿死的大军们正在烹羊烤羊。
匈奴部落常常会蓄养大量牛羊,他们平时逐水草而居,没有大量人口聚集在一起的习惯,一个大部落往往也就千把人,一旦水草荒芜,牛羊减少,就要来劫掠汉民。
汉朝建立之初,以和亲的手段向匈奴送钱粮,保证了边境的安全,而匈奴年年犯边的军队,实际上大多都是这些零散部族,自天子执意和匈奴交恶以来,才有了匈奴成规模的入侵劫掠。
而自两年前匈奴龙城被破,战事就越加频繁起来,但集兵是针对入侵汉朝的政策,在匈奴本土这些地方,匈奴人还是保持着分散而居的习惯。
所谓右贤王部,实则是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分散在一片草原上,每个部落相隔几日路程不等,这些部落分别由右贤王手下的小王管理,几乎是一个部落一个小王。
右贤王罗姑比乃是匈奴赫赫有名的老将,也是如今的军臣大单于的弟弟,他鼎盛时期掌控二十万匈奴兵,纵横草原,威震君王。如今贤王已老,受到军臣单于几十年如一日的排挤,势力收缩在贺兰山下的大平原之上,极少再参与匈奴的大型战事。
他昔日那些勇猛的部将也都上了年纪,分封小王,在各自的部落里颐养天年。谁能想到,正美美地欣赏歌舞,想着晚上睡哪个女奴,明天吃羊腿还是牛排,就被汉军神兵天降一般摸到了近前,起初这支部落的小王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马上让人去最近的部落报讯,随即点齐兵马准备突围。
是的,在汉军看来十分凶猛的冲阵砍杀,实则是匈奴老将孤注一掷的突围行为。
匈奴部落是没有城墙可以据守的,被人杀进来,要么突围逃走,要么被绞杀俘虏,这位老将在乱战之中被一箭毙命,谁也不知他追随右贤王纵横草原时,风起云涌的过往。
在随便找了找李息,没找着之后,木兰想起那一个部落的牛羊,还是决定折返回去,她不是真正的将军,没有战功可以给手下的将士,但可以缴获牛羊发放下去啊!
农家少女的思想是非常朴实的,木兰想到自己带回去的六头牛,她家一下子从村里的积贫之家成为中等殷实人家,如果不是战事,她都准备起新房了,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奖励。
这一返程就不得了,刚打下来的匈奴部落,怎么就又活生生地摆在面前了呢?
赵破奴欲言又止,要不还是我来带路吧?
周武浑然不觉,他跟着木兰行军三日,期间其实已经路过了那被剿灭的匈奴部落,但花将军没有停留,他也就没有吱声,这下又摸到一个匈奴部落,他觉得自己领会了花将军的意图。
是啊,他们丢了主将,如今孤身深入敌境,这是要罪责全军的,哪怕天子宽宥,他们这些带兵之人肯定是要倒大霉,那么,就放手一搏吧!
这新的一战,打得十分容易,因为语言不通,木兰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得这么容易,大概是因为这个部落人比较少吧。
事实上现在的汉军遇到的匈奴人,大多是有组织的骑兵,大汉从守势转攻还没有几年,如今深入敌境,打的都是毫无准备的敌人,本身就是比较容易的。
五千汉军正面冲杀进去,后头的万人骑兵还没全部撵上,匈奴部落已经被冲得稀烂,连有点规模的骑兵都没组织起来,就束手成擒。赵破奴揪起一个打扮艳丽的匈奴贵族少女,呱啦呱啦了一阵子,少女哭着呱啦呱啦几句,赵破奴毛发旺盛的脸上,有了不明显的迟疑之色。
木兰还是第一次知道赵破奴会说匈奴话,她颇为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问了啥。
赵破奴犹豫着说道:“这女子说,她爷爷和父亲收到拉达部落的求援,带了很多战士离开了,前天晚上走的。”
木兰沉默片刻,试探着道:“是我们剿灭的那个部落?”
赵破奴点了点头。
木兰震惊了,两三天的路程,这才多大点地方啊,汉军这么多人,怎么就能正巧错开的?
当晚,匈奴人索敌未果,无奈返程,被早已埋伏在内的汉军一网打尽,牵俘虏的绳子甚至都没带够,只能结草编绳,赵破奴带着一些人持刀巡逻,让俘虏自己编绳,不少俘虏哭着在搓绳。
除了必要的警戒人手,今夜汉军都在欢庆,连破两个匈奴部落,杀敌近四千,经历两场战役,清点人数时才发现汉军如今总计一万七千三百三十二人,比起前些天丢掉李息时,折损差不多四百人,这已经是极小的数字了。
遍地篝火之中,士卒们时而高歌,时而哄笑,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烤羊,和木兰当初的想法一样,除了一些常年守关的募兵,大家都不愿意宰牛,牛是农家宝,带回去能卖高价,羊就随便吃了。
周武手里举着一只蒸熟的羊腿挥舞,平日不大说话的人这会儿一只脚踏在桌上,一只手提着个酒壶,里面是匈奴贵族才能享受的美酒,他毫不爱惜地咕嘟咕嘟喝了半壶,大声地用蜀地方言嚷嚷着什么。
众所周知,蜀人善骂,周武先用李息全家开了个头,李息这狗东西,大半年转悠下来,光给他们追着大军吃灰了,就是后来吃点牛羊都是跟着卫将军混来的!卫将军觉得咱们可怜,叫人送来的!
别人吃羊,你喝汤!别人吃军功,你吃棺材板板!
这话引起军中许多蜀人的共鸣,之所以只是蜀人,是因为蜀音骂人语速极快,其他地方的人听不大懂。
周武先起了个头,又悲伤地叹了一句这几日不幸战死的同袍兄弟,随后便开始骂匈奴人,骂着骂着,脸色忽然温柔起来,他拉住木兰的衣袖,开始“花锅锅”“花锅锅”地叫。
木兰这句听明白了,周武,现年二十六,最大的儿子都十二岁了,征发兵入伍三次担任千夫长,一把大刀从匈奴前锋砍到后营厨子的猛人,醉后拉着她的袖子叫她“花哥哥”。
木兰属实是有些害怕了,她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军中的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亮,亮得要命呢?
她忧愁得连烤羊都吃不下了,手里端着一碗来不及放下的羊汤,顶着无数双热切的眼睛,僵硬地被醉醺醺的周武拉着到处跑,最后周武在军队一直携带的李字军旗前站定,抬手一指,高声喝道:“我说这个字,以后念花!”
花息在军帐里打了个喷嚏,引来不少卫青手下将领的怒目而视。
大军都要饿死荒原啦!饿死啦!你这鼠辈,还有脸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