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风声肃肃,刚刚还晴好的天倏然就阴了下来。
有小厮跑过来,本想提醒伯爷似是要下雨,见了长廊中的情况,不禁屏住了呼吸,退出了几步远。
揭阳伯的目光在张允睿和秦晴柔之间流转。
秦晴柔在赌,赌揭阳伯就算唯利是图,也会为着伯府的声望,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果然,就听揭阳伯问:“张公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张允睿心上气恼,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躬身说:“回揭阳伯,在下行端坐正,不知秦小姐为何要攀扯。”
秦晴柔眼白攀上了血丝,“张允睿,你做下的事当真就觉得那般天衣无缝,无窥见吗?”
张允睿站直身子,轻蔑地撇着跪坐在地上的秦晴柔。
“小姐生扑而来,我躲闪不急,无话可说,若是揭阳伯不顾声望,愿意把小姐嫁入我房中做妾,我也无话可说。”
秦晴柔瞪大了眼睛,“我说得不是今日,是那日在醉柳居,你我先后离开,我让丫鬟双燕叮嘱了老板你房中的床单血迹,不要外露。”
张允睿倏然转身,没想到秦晴柔装得满心满眼地轻易,居然如此小人,故意在醉柳居留下破绽。
秦晴柔跪着扑到揭阳伯脚边,“大伯,这事若想对峙也简单,只要让人去醉柳居一问即可。”
她恶狠狠地看向张允睿,“我的确做了下作的事,但张家公子也实实在在是个龌龊小人。若是让人知道我们揭阳伯府的女儿被人如此作践,府上其他姐妹恐怕以后也难议亲。”
秦晴柔已是殊死一搏,全然没了顾及。
到今天这一步,揭阳伯在她出嫁前已经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打杀她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揭阳伯愿不愿意为了府上声誉与北海侯府争取一番。
揭阳伯握了握拳,“张公子,我揭阳伯府的女儿不能无故受辱,公子可愿与我去醉柳居对峙。”
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光线阴沉,众人根本看不清长廊上的形势,只当是几人在亭中叙话。
张允睿抱拳,“我自然敢去与伯爷对峙,只是我兄长如今在边境浴血,若是听说我在家中被人如此构陷,恐怕战心不稳。”
“你威胁我?”揭阳伯眼睛微微眯起。
张允睿笑起来,“自然不敢威胁伯爷,只是我们两家明明是亲家,咱们关起门来能处理的事情,何必要劳师动众地去外面。”
咔嚓——
倏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没有一滴雨降落,却照亮了揭阳伯脸上的表情。
秦晴柔如坠深渊。
她刚刚居然看见揭阳伯对张允睿的表情,分明是心照不宣的微笑。
向来严肃刻板的大伯,居然会枉顾伦理做出那样下流的笑。
下一刻,她就听见揭阳伯冷淡的声音吩咐守在长廊外的小厮,“小姐受了寒,需要回房中静养,不到出嫁那天,好不了。”
小厮应了声是,将秦晴柔从地上拖了起来。
秦晴柔看着深灰厚重的天穹,和秦苍野死的那日,同样的闷沉。
她那样努力,只为能摆脱庶女的身份,嫁给一个良人,做人结发正妻,却还是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哈哈哈哈哈。”她倏然笑了起来,“揭阳伯府掌家人罔顾人伦,为人妻妾子女个个阴毒,这个人人相欺的府邸,简直是个笑话。”
长廊离园子远,其他人并没有听见她的话。
揭阳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凉薄地吩咐,“吼叫对嗓子不好,小姐病了,把她的嘴封上。”
“呜呜.....呜.....”
秦晴柔还想开口,但发臭的不了已经塞进了嘴里。
那群人拖着她,和从前拖拉犯错的下人没有半分区别,她脚上精致的绣花鞋滚落了出去,鞋面上沾染了许多尘土。
若是从前的秦晴柔,定然不会肯穿这样脏的鞋。
但她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厮随手把鞋捞起来按在了她脚上,为了防止她再挣扎,直接抬起了她的脚,像是捆猪一般,制着把她扔进了房中。
丫鬟们也都被赶了出去,只留贴身丫鬟双燕伺候她。
“小姐,小姐,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双燕知道自家小姐喜好干净,决不能容许自己衣衫不整,忙用帕子擦她鞋上的尘土。
秦晴柔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滚!用不着你假好心。”
双燕捂着脸不知所措,一双眼默默流泪,“奴婢自小服侍小姐,怎么会害小姐呢。”
外面的云层不知怎的,竟散开了,慢慢得天又透亮起来,一滴雨也没有落下。
秦晴柔似是突然回神一般,忙去看双燕的脸,“对不起。”
她说着竟有了两分真切的哭腔,与她平日里装出的柔弱全然不同。
秦晴柔知道云层能散去,她的人生却不会复明了。
她与双燕抱头痛哭,随即秦晴柔转身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都是些零碎银钱。
双燕立刻振作起来,“小姐,是要我拿着这些钱去买通哪位主子帮您?”
秦晴柔摇摇头,笑着抚过双燕的脸。
“我是要你拿着这些钱,去给自己谋一条生路,我已经没有活路了,不能再拖累你。”
双燕愣了一下,立刻把盒子推了回去。
“我与小姐一同长大,怎么能丢下小姐肚子寻活路,只是嫁入北海侯府,也未必是绝路。”
秦晴柔摸着盒子上的纹路,心里却知道这只是骗自己的说辞。
张允睿在外的名声一直极佳,内里却是那样肮脏龌龊的小人,管中窥豹,就可知北海侯府是个什么样的腌臜地。
早先死的几位夫人,其中恐怕各有内情。
况且,勋爵人家有几个干净的,不过是换个地方争斗,秦晴柔累了。
双燕握住她的手,“不然我去求慈安公子呢?小姐曾有恩于他,他于情于理都该相救。”
秦晴柔感受着手背的温度,“傻双燕,那恩情是假的啊,我已是绝路,何必还要骗人。”
慈安从前虽然屡次拒她,但一直恭谨守礼,是唯一一个把她当成正经官家小姐尊敬的人。
秦晴柔已经没了争斗的心思,更不想连内心的最后一块净土也留不住。
主仆俩说着话,就到了晚上。
夜幕四合,一道暗影自揭阳伯府墙头跃下,摸进了秦晴柔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