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卫燃和周厚朴在潮乎乎的芦苇荡里听了一晚上蝈蝈叫,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太阳驱散二人衣服上的潮气,芦苇荡外面便传来了急促的乌鸦叫声。
刚刚睡下的周厚朴一个翻身爬起来,和外面的对了暗号之后,立刻撑着船钻了出去。
“爹!你怎么了?”
周厚朴在看到周大叔之后立马变了脸色,此时周大叔身上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气质不见,而他搀扶着的那个曾经找打治疗腰疼的伪军,肩膀上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将手中的自行车推进芦苇荡边的水里藏好,周大叔任由卫燃和周厚朴扶着自己和那名伪军跳上小木船,这才喘着粗气说道,“快!快回去,后面有汉奸追呢。”
周厚朴闻言不敢耽搁,赶紧趁着小船钻进了芦苇荡深处。沿着隐秘狭窄的航道迅速转移着位置。
前后不到五分钟,身后的芦苇荡外便响起了嘈杂的喊叫声,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两声枪响。
小船上的四人赶紧压低了身形,合理拉扯着小船两侧的芦苇,悄无声息的移动着位置。
渐渐的,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最终彻底没了声音,船上的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三海哥没事吧?”负责划船的周厚朴忧心忡忡的问道。
“有点儿麻烦”周大叔叹了口气,“他肩膀被汉奸大奎从后面打了一枪,子弹还在里面卡着呢。”
“周大叔,我...我不想死。”那伪军打扮伤员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死不了,放心,三海,等回去之后,我就想办法把子弹给你挖出来。”周大叔紧皱着眉头说道,但他语气里的为难,其余三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要是医疗箱还在就好了”卫燃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卫小子,把药篓递给我。”周大叔说话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包打开,抽出几根针灸插在了那个名叫三海的伪军伤口周围。
颇为神奇的是,这几针下去,不但那三海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就连那伤口往外冒血的速度都减缓了不少。
接过卫燃递来的藤条箱子,周大叔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个小瓶子倒出一颗仅有玉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药丸直接塞进了三海的嘴里。
那三海抿住药丸,伸出伤口另一边的手从船外面掬起一洼水凑到嘴巴,把那药丸冲了下去。
“周叔,你这针灸还真管用,扎上就不疼了。”三海咽下药丸之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暂时止住了疼而已”
周大叔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这被子弹打断了的肩胛骨我老周有把握让它长好了,但按我那方法想把子弹给你抠出来,这么热的天,这伤口肯定发炎感染。”
划船的周厚朴低声说道,“要是翠莲妹子在就好了,她从根据地医院里学的那些肯定能用上。”
“你小子别动不动就念叨翠莲”周大叔没好气的低声说道,“咋的?就她们那西医能治病咋的?”
“我可没那个意思”周厚朴辩解的同时,划船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想从这回去,可得需要不少时间呢。
“我看啊,厚朴兄弟确实没那意思。”
刚刚还怕死怕的带着哭腔的三海这时候也活分起来,挤眉弄眼的朝周大叔说道,“他八成是对翠莲妹子有意思呢”。
“别瞎说!”周厚朴闻言立刻闹了个大红脸,那划船的速度也跟着再次加快了不少。
“牛家那二闺女可是个进步的,听说都跟着大部队去了陕北了,厚朴这祖辈庄稼秧子哪配得上人家?”
周大叔又是羡慕又是自卑的念叨了一句,转过话题说道,“三海呐,你就坚持坚持吧,等回了庄子我给你把子弹剜出来。”
三海闻言咕嘟一声咽了好大一口唾沫,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那刚刚升腾起的轻松也跟着烟消云散。
“周大叔,我能看看你这药篓吗?”一直没说话的卫燃问道。
“能,这有啥不能的。”周大叔倒是格外的痛快,想都不想的便把那个并不算大的藤条箱子递给了卫燃。
拉开藤条箱子上的小窗户门,卫燃挨个看去,这箱子不大,里面装的东西倒是不少,最下层是个不大不小的砂锅,里面黑糊糊的是凝固的膏药,上面一层左手边的一格除了一块小砚台之外,还有一沓草纸和一根毛笔,中间一格是几个小瓷瓶子。右边那一格则放着一捆形状各异的夹板以及一个号脉用的腕枕。
失望的扣上藤条箱子,卫燃忍不住说道,“要是有点儿西医的医疗器械,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周大叔狐疑的扫了眼卫燃,“你还会这个?”
“至少他肩膀里的子弹能取出来,伤口也能缝上。”卫燃叹了口气,“可惜没家伙什。”
“你需要什么家伙什?”玩命摇棹的周厚朴呼哧带喘的问道。
“至少得有把手术刀,有缝合线和缝合针。”
“有,这些东西有呢。”周厚朴越发用力,“翠莲走...走的时候送了我一套当...当念想,我一直都没动过,就...就在家呢。”
“卫小子,你没胡吹大气?”周大叔严肃的问道。
“真没有”卫燃认真的点点头,随后便看到周大叔接替了自家儿子的工作。
“那咱们就快点儿回去!”周大叔用力摇着桨,他儿子也没闲着,抽出绑在船边上的竹竿,帮着加力提速。
在这爷俩的合作以及卫燃的帮忙之下,这条坐了四个人的小船在水中滑的飞快,没多久便离开了被芦苇荡包裹的航道进入了白羊淀的深处。
没了芦苇的阻挡,小船跑的越发快了,可即便如此,等这小船停在一个在卫燃眼中地形地貌无比熟悉的小村子之后,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就是姥姥他们村以前的样子?
卫燃打量着那些低矮的土坯房子,颇有些熟门熟路的跟着周大叔父子以及中了枪的三海走进了一个并不算大的小院子。
“就在院子里吧”卫燃开口说道,“外面光线多少还好点儿。”
“卫小子,你真有把握?”周大叔停住脚步再一次问道,这次,连周厚朴以及中枪的三海都紧张的看向了卫燃。
“放心吧”卫燃说话的同时看向周厚朴,“把你的定情信物拿出来吧!”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周厚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溜烟的跑进西厢房,没多久便取出个用蓝色粗布仔细包裹的铝制饭盒。
打开饭盒看了看,卫燃暗自松了口气,这饭盒里的意料器械并不算多,仅仅只有一把手术刀、两个止血钳、一把镊子、一把医用剪刀以及一小包缝合线以及缝合针。除此之外,其余的空间里还放着一个玻璃管的注射器。
重新扣上盖子,卫燃抬起头说道,“烧一锅开水,锅一定要刷干净,不能有油腥。另外有白酒没有?最好烈一点儿。另外再搬一张桌子出来。”
“去拿炮药的铜锅”周大叔想都不想的说道,说话的同时已经从墙角拎过来一个铸铁的炉子。
还没等他把火点起来,周厚朴已经抱着个铜锅跑了过来,等他从井里打了水把那铜锅洗干净,昨天晚上才见过的赵队长已经带着几个人走进了院子,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的韩守田。
见赵队长走进来,等的满头冷汗的三海立刻站了起来,“赵队长,你可来了。”
“你这是受伤了?”赵队长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
三海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回应了一句,随后贴在赵队长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你确定?”
赵队长不等三海开口,便说道,“卫燃是自己人。”
三海闻言再次说道,“确定,今天一早,我亲眼看着那两条汽船出发的,我详细数过了,那上面有十五六个鬼子,还有20多个伪军,小鬼子带队的是去年冬天烧了老何家苇子地的那个鬼子队长,伪军带头儿的是刘赖子。”
“知道他们去哪了吗?”赵队长追着问道。
“知道!”三海赶紧答道,“去赵北口了,估计是和那本的鬼子商量扫荡的事儿,我问过刘赖子,他说估摸着下半晌日头落山之前就能回来。”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儿?”韩守田凑过来问道。
“我这不急着通知你师傅嘛”三海苦着脸,“走的急了,让一个汉奸给看见了,从背后给了我一枪,得亏你师傅带着枪呢,要不然我就得躺着回来了。”
“三海的伤要紧吗?”赵队长扭头朝周大叔问道。
忙着烧火的周大叔答道,“卫小子说能把子弹给他取出来,至于成不成,就看他的了。”
赵队长看向卫燃,“有把握?”
“放心吧!”卫燃自信的说道。
“邓队长,魏指导员,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卫燃。”
赵队长将身边的两人给卫燃介绍了一番,等双方打过招呼之后继续说道,“我认为,这两条船咱们必须打掉。”
“确实有必要打掉!”那位邓队长指了指东厢房,“走吧,咱们进去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个打法。”
目送着这几个人进了厢房,那铜锅里的水也眼瞅着就要开了,刚刚已经仔细的洗过手的卫燃立刻将那些医疗器械连同那铝合金的饭盒全都放进锅里蒸煮了一遍。
简单的完成了消毒工作,卫燃又用周大叔翻出来的一坛子高粱酒仔细的把手擦了一遍,这才将锅里的医疗器械全都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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