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安德烈和爱丽丝对圣母院进行实地踩点之后,他们对登基庆典的具体安排以及站位排序达成了共识,而这一份名单也随之被送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艾格隆只是草草浏览了一下,确定了大致顺序之后,就痛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而让这份名单正式生效。
可想而知,这份名单将会决定一个重要的历史瞬间将会如何定格,它甚至自己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将会被珍藏到帝国的档案馆当中,供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品鉴查阅。
不过,艾格隆此刻并没有余暇来品味什么历史意义,他需要首先为自己的加冕典礼做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手续。
那就是公民投票确认他的称帝。
1804年,也就是共和12年,已经在雾月政变之后当了5年第一执政的拿破仑,扫清了国内几乎所有的反对势力,并且暂时和外国签订了休战和约,让法兰西在常年的混乱当中终于找到了稳定和繁荣的曙光。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沦为橡皮图章的元老院,正式在这个时候拿出了《共和十二年宪法》,准备交给民众进行公投表决。
虽然名义上是共和宪法,但这份宪法的前三条就足以说明一切:
1,共和国政府委托给一位皇帝,皇帝的头衔是法兰西人的皇帝。正义是以皇帝的名义,由他所设立的军官来伸张的。
2,拿破仑·波拿巴,现任共和国第一执政,成为法兰西皇帝。
3,帝国的皇位将由拿破仑-波拿巴的直接的、自然的和合法的后代继承;按长子顺序继承并且限定男性,并永远排斥女性成员和她们的后代之继承权。
很明显,这就是拿破仑将要把共和国彻底化为自家私产的最后手续。
如果是在1794年,那时刚刚砍掉国王和王后头颅的国民议会和法国人民,根本不可能相信,在短短十年后这个国家就将迎来一个新的君主和新的皇室;但十年之后,这一切已经不再是个笑话,而是实实在在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了。
那些坚定的共和主义者和革命分子们,要么在之前几年恐怖的自相残杀摧毁殆尽了,要么经过了历次动乱之后已经心灰意冷不再想要去投身政治,要么就被拿破仑上台之后强行镇压,总之他们在政治舞台上已经销声匿迹,无法再去阻拦已经掌控局势的拿破仑;
而对于绝大多数的法兰西人来说,对太多数人来说,他们在这十多年里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把共和国重新变成君主国家并不会让他们损失更多东西了——他们已经受够了之前恐怖的屠杀、恐怖的战乱和恐怖的通货膨胀,他们本来就不在乎什么共和制度或者君主制度,他们只想要自身和家人的安宁,既然拿破仑给了他们这一切,他们也就欢天喜地准备把拿破仑想要的东西给他。
说到底,法兰西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大多数人都是日子人,只能在时代的洪流当中随波逐流。
为了强调自己“受命于人民”而不是“受命于上帝”,拿破仑将《共和12年宪法》交给了全国进行公投,1804年11月公投完成,不过因为当时各种条件所限许多人没有来得及投票,将近1000万成年男性选民当中350万票同意,反对票只有区区2500票。
虽然投票人数没有过半数,但是如此压倒性的票数差距,足以让元老院确认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确实得到了压倒性的支持,因此元老院正式宣布承认他为法兰西帝国皇帝。
就这样,共和国以最体面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并且热情洋溢地将国家打包奉送给了波拿巴家族,法兰西的大地上多了一个君主家族。
作为皇帝的继承者,艾格隆也坚持要履行完“受命于人民”的仪式。
一方面这是体现自己完全追随皇帝当年的脚步,将人民对拿破仑皇帝的怀念也转嫁到他自己的身上;另一方面,他自己是赶跑了正统王室的,他需要为自己建立一个执政的合法性来源,区别于以前的波旁家族。
为了完成这一项绝对必要的手续,艾格隆刚刚来到巴黎就开始了准备工作,他带着艾格妮丝以及一支庞大的巡游队伍在国内到处巡游,以各种方式来拉拢民意,让法国人民熟悉自己、支持自己。
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回到巴黎之后,他从各个消息渠道当中确信,现在人民中的绝大多数,确实希望法国能够告别临时政府时期,拥有一个稳定健康的政体——而罗马王陛下就是领导这个政体的不二人选。
既然已经汇聚起了“民意”,那么艾格隆自然也不会坐失良机,他立刻就开始做两手准备,一边准备公投,一边准备加冕仪式。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裁判、主办、旁证都是一伙人,不管怎么投,公投都只会有一种结果——法兰西人民热烈拥戴罗马王成为法兰西帝国皇帝。
当然,即使是“注定要赢”的走过场公投,也有搞得好和搞得差之分,艾格隆当然希望自己最重要的手续能够办得尽善尽美,既可以告慰先人,也可以成为子孙之垂范。
所以,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各地有关于公投的消息,决不允许有任何干扰因素存在。
在这个议题上,选举委员会主席诺瓦蒂埃侯爵就是他最重要的顾问和谋士了。
1804年的那一次称帝公投,诺瓦蒂埃侯爵不仅仅是亲历者,甚至直接就是操盘手之一,他对此当然“轻车熟路”。
艾格隆一向信任专业人士,既然诺瓦蒂埃有经验而且对波拿巴家族如此忠诚,那么他自然会倚重对方。
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样召见了诺瓦蒂埃侯爵。
这位年迈的贵族,当年深受启蒙主义的影响,背叛了自己的阶级投身于大革命当中,后来又厌恶山岳派的激进因而往后退了一步,投身到了拿破仑将军的麾下,他眼睁睁地看着帝国建立和崩塌,他在1815年领导了一个巴黎的阴谋组织帮助拿破仑皇帝从厄尔巴岛登陆回国,如今又见证着帝国的再次建立,他深度参与了之前五十年的历史。
此时的他,又再次满腔激情,政治和权力让他焕发出了多年未有的生机,他又和年轻时一样精力充沛了,他在全国到处奔走,在巴黎运筹帷幄……非要亲手把国家再度交给波拿巴家族不可。
“诺瓦蒂埃侯爵,加冕仪式的序列席次已经确定好了,您可以过目一下,提出自己的意见。”见到侯爵之后,为了体现自己对对方的信任,艾格隆首先把这份拟定好的名单递给了老人。
侯爵拿过名单仔细看了看,很快在前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得意。
很快,他就确认这份名单确实已经面面俱到了,有些地方就算略有瑕疵也无伤大雅,唯一稍微有点让他介意的是诺德利恩公爵的排序,不过他心里当然清楚,这是陛下赐予心爱情妇的殊荣,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傻到多嘴质疑。
“陛下,这样安排很好,我没有意见。”侯爵看完之后,很快将名单交还给了艾格隆。“当年我和先皇一同参加了加冕仪式,他的风采我至今仍然无法忘怀……我很欣慰,您战胜了命运的阻挠,得到了和他一样的机会,历史将会永远铭记您的,陛下。”
“也将铭记您,侯爵。”艾格隆笑着向侯爵说。“那么,公民投票安排得怎么样了?在加冕仪式之前,公民投票必须得到通过和确认。”
“我可以跟您保证,一切都万事俱备,绝不会有任何疏漏,陛下!”诺瓦蒂埃侯爵板起了脸,然后大声向艾格隆保证,“各地的投票站都布置了警察和便衣,负责点票唱票的人也由政府指定,所有的地方都有专人负责,我亲自监督,您大可放心。”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然后再向艾格隆说,“您希望有多少反对票存在?”
毫无疑问,任何一场公投都会有反对票存在,但是这一次,在艾格隆和他的助手们的精心准备之下,能存在多少反对票,完全是由他自己说了算的事情。
《共和12年宪法》公投,虽然拿破仑皇帝得到了3500000:2500的压倒性支持,但是如此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自然少不了猫腻。
当时他的三弟吕西安·波拿巴还没有跟他闹翻,而是担任了内政部长,专门为拿破仑皇帝操盘了这一次的公投,后来他私下里就承认,自己至少做了几十万票,甚至更多。
毫无疑问,哪怕不作假,以拿破仑当时的威望,他依旧肯定可以得到压倒性多数的支持,得到成为皇帝的认可;但是作为一个在共和国当中一路崛起的中下层军人(还是个刚刚成为法国人的科西嘉人),他毕竟还有点心虚,他需要这种夸张的票数来为自己撑场面,体现自己是多么得到拥戴。
而在原本的历史线当中,1852年的11月,已经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的路易·波拿巴在也在法国全国搞了一次公民投票,决定是否恢复帝制。结果显示,1000万成年男性选民中有782.4万票赞成,25.3万票反对,他得到了97%的赞同票,然后就自然成为了拿破仑三世皇帝。
有了伯父的成功经验,拿破仑三世的“道路自信”自然就更加充足一些,而且法国人民对拿破仑皇帝的怀恋,也给了他充足的底气,所以他的公投票数就显得“合理”了一些。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切,但艾格隆却对此心知肚明。
于是,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诺瓦蒂埃侯爵说出了自己的盘算。
“侯爵,如今这一场公投受到举世瞩目,如果我们做得太过于急切的话,肯定也会惹来外界的非议。我非常理解你面对的压力,所以,我允许有15万反对票存在,具体这些反对票怎么分布,由你和你的助手们自己决定吧。
况且,我已经因为芙宁娜的出生宣布了大赦政治犯,所以那些比较知名的反对分子,您不必把他们都逮捕起来,就让他们自由投票吧,这反倒可以显现出帝国的宽大为怀。”
“15万……”艾格隆的表态让诺瓦蒂埃侯爵有些吃惊,但紧随其后的是如释重负。
不管怎么操作,把反对票压低到1万以下还是非常艰难的,不可能不出点乱子,但如果被放宽到15万,情况就好办多了。
当然,这15万反对票也不会集中在某一个地区,而是会作为“指标”分摊到各省当中,人口稠密的地方多一些指标,人口稀疏的少一些,而这些具体怎么安排就不是艾格隆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陛下!既然如此,那我会和我身边的人们做好相应的准备的。”他点了点头,表示领会了艾格隆的用心。
“注意,包括您在内,所有的经办人必须明白,我们确实在走过场,在完成一个‘仪式’,但我们也必须对历史负责,你们千万不要搞出什么惹人讥笑的事情,处理那些废票必须要隐秘,也决不允许任何地方在计票结束之前就提前公布了票数!”艾格隆最后一次告诫侯爵。
“陛下,请您放心吧,所有超出您允许额度的反对票都会集中到我这里然后由我亲自销毁,绝不会走漏风声。”诺瓦蒂埃侯爵再度向艾格隆做出了保证,“我以我一生的名誉和尊严向您担保,您可以清白地面对历史。”
“我对您一直都非常放心。”得到了满意的保证之后,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我等着您的好消息。”
眼下,几乎已经万事俱备,不光年迈的侯爵容光焕发,就连艾格隆自己也是意气风发。
不管以后会面对何种困难,但至少此刻,形势都在他和他的亲信们的掌控当中,和30年前一样,疲惫不堪的人民已经厌倦了动乱,并且情愿将国家奉送给一个保护者手里。
看到艾格隆心情愉悦的样子,原本应该告退的诺瓦蒂埃侯爵,又微微躬了躬身。
“陛下,我还有一件私事能否向您禀告?”
“什么事?”艾格隆有些惊讶,但仍旧点了点头。“您只管说吧。”
“是有关于基督山伯爵大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