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求您了……请不要这样发落我……”
海黛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眼泪,看上去真的已经惶急到了极点。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其实,他对这桩婚事也并不是很热衷,在巴伐利亚王宫里听到路德维希一世国王提议的时候,他还委婉地表示拒绝了。
就他内心深处而言,他根本就没把约阿尼纳公国当成是海黛的邦国,而是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地,所以自然也没有兴趣和别人分享。
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想要兵不血刃地就通过联姻的方式,一举将两个国家合为一体,他可没有什么兴趣配合。
在这个基础上,海黛拒绝并不会惹他生气。
他更加在意的是另外一个事实——海黛居然已经有了个人意志。
她现在才十一岁而已,就已经可以大胆地在自己的面前表达意见了,并且明确顶撞自己了,那以后呢?
作为一个傀儡,他可不需要这个小姑娘有自我的意志。
正因为他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面色变得有点难看了,而随着他的表情晴转多云,房间里的气氛也陡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在无形的压力之下,夏奈尔和海黛都吓得有些噤若寒蝉,只有特蕾莎还能保持着常态。
“好了,殿下!”她轻轻地拍了拍艾格隆的手,示意他停下来,“今天你才刚回来,见到海黛第一面就说要给她找个丈夫,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吧?她还从没有见过那个王子,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再说了,她现在才这个年纪,还没到要考虑联姻的时候吧?以后再说吧。”
特蕾莎这么说,无异于直接表明和海黛站在了同样的立场上。
出于同情心,她一直都对海黛非常照顾,心里也一直希望补偿她在当傀儡时受到的人身限制,所以看到海黛如此坚定地反对联姻,她不由得心软了,觉得没必要强逼着她去和谁结婚。
看到特蕾莎发了话,夏奈尔现在也回过神来了,连忙也替海黛帮腔。
“是呀,陛下,我看海黛现在才这点年纪,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考虑联姻的事情,以后等她长大了再谈也不迟嘛……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固然煊赫无比,但是我觉得海黛也并非一定要沾他们的光不可。”
艾格隆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居然让她们都站在了同一战线,一下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他本来也没有决定让这桩联姻成真,所以也顺势下了台阶。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我先搁置这件事吧,以后再谈。”
接着,他又看向了明显如释重负的海黛,“那么,海黛,接下来我们去希腊的时候,王子和他身边的巴伐利亚人肯定会向你献殷勤,向你暗示求婚,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在表示拒绝的同时,不能有失礼数,免得影响了两个国家未来的关系。”
“这个就交给我吧。”特蕾莎再度插话,又把这个事包揽了下来,“在临行之前我会让她排演好应有的措辞的,不会让你们到时候为难。”
艾格隆无奈地耸了耸肩,“特蕾莎,好吧,都按你的想法来——这样总行了吧。”
“其实这不也挺好的吗?”特蕾莎笑着反问,“约阿尼纳公国和希腊王国在未来肯定必须保持友好的同盟互助关系,但也没必要绑得太久,我看现在这样就很不错,何必为了满足巴伐利亚人的野心而付出我们的利益?”
接着,她又向海黛招了招手。
海黛会意,马上走到了她的旁边,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半是安慰半是告诫地对她说。“海黛,你看,我们确实在为你的未来考虑,我不否认这种考虑会有我们的私心,但是在本质上我们不会只想着牺牲你而成全我们自己,而且我们也并非不尊重你的个人意见,你不用把自己当成一个只能被动服从的仆人,你也是个君主,是我们的一份子,我们只是在尽力引导你、守护你,你可以让自己成长起来,参与到我们的事业当中,我非常欢迎看到类似的情景发生。”
海黛听得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差点又哭了出来。
她一言不发,只是靠在躺椅的扶手边,依偎在特蕾莎的身旁。
对她来说,特蕾莎一直照顾着她,既像是姐姐,也像是母亲,温柔体贴而又对她非常尊重,让她感动不已。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一直留在你们的身边吧。”她颤声回答,“是陛下把我从地狱当中拯救出来的,我能够有今天的一切已经足够满意了,再也不需要更多的了!两位陛下赐予了我新的生命,我只想要在今后的余生当中用自己的一切来偿还这份恩情。”
“才这个年纪就谈什么一生,似乎也太早了。”特蕾莎笑着回答。“当然,我很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海黛。你放心吧,只要你以后像今天一样忠诚,那么我们绝对会回报给你很多东西,包括你决定自己的未来的自由——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无论任何人,只要你不愿意,那他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
看着她们两个其乐融融的样子,艾格隆心里暗暗发笑。
毫无疑问,特蕾莎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真诚,她虽然确实对海黛非常友善和关爱,但她一切考虑的出发点还是自己夫妇的利益,如果两者之间有冲突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海黛——当然即使如此,她对海黛的善意,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这种怀柔战术,他施展出来肯定不如人意,而特蕾莎施展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他可是自愧不如。
“特蕾莎,仔细想想联姻也没那么可怕——”为了活跃气氛,他不由得开了个玩笑,“你看我们就是极好的例子。”
“如果没见过你,或者没有看上你,我才不会嫁给一个没钱没地的空头王子呢——”特蕾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多人可以联姻,为什么最后却是跟你结婚了,好好想想吧!既然我都能够做出选择,那我们也不能不给海黛一点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她的回答,把在场的人们都逗笑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也随之一扫而空。
艾格隆再和海黛随便交谈了几句,然后就把海黛留在了夏奈尔和特蕾莎的身边解闷,自己则走出了卧室,来到了会客室当中。
而这时候,卫兵恰好把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也带到了这里。
多日不见,君臣两个人都有点感慨。
“埃德蒙,你最近还好吗?”艾格隆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承蒙您的关照,陛下,一切都还算顺利。”埃德蒙-唐泰斯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回答,“只是稍微忙碌了一点,毕竟法利亚神父行动不便,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委托我来做。”
“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们父子两个的话,那么公国不会这么快步入正轨,这是你们为我立下的又一项功绩。”艾格隆点头向对方致谢,“埃德蒙,你自己的领地怎么样了?”
在公国建国之后,艾格隆立刻就不失时机地为自己身边最重要的那些功臣们论功行赏,作为他亲封的伯爵,埃德蒙-唐泰斯也得到了约阿尼纳城外的一片土地,作为自己的领地庄园——当然,这些土地都是从‘不法地主’那里充公得来的,也算是财富二次分配了。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有些没反应过来陛下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秉持着诚实态度的他,还是如实回答了少年人。
“陛下,我一直都忙于公务,并没有什么空闲去管领地的事情,都交给了别人打理了,想来经营状况应该不太好吧……”
埃德蒙-唐泰斯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领地收入,在他看来,自己能够有如今的一切,已经是得天之幸了,他也没想过要更多东西。
“埃德蒙,你如此热忱地为我效劳是好事,但是我同样不愿意见到你因为奉公而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这样吧,既然你分身乏术,那我干脆单独给你开列一份特别支出的补贴,你可以从中来得到自己应有的报酬。”
“这完全没必要,陛下。”埃德蒙-唐泰斯吃了一惊,然后连忙摇头拒绝,“我并不渴求金钱,如今的一切都很让我满意;再说了,如果您单独给我特殊待遇的话,恐怕其他人看了也会心里有想法的。”
“这是你应得的,谁也没资格有什么想法。”艾格隆摇了摇头,坚持了自己的看法,“再说了,接下来你肯定需要花一大笔钱,为此先充实自己的腰包也是必须的。”
“您这是指什么呢?”埃德蒙-唐泰斯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少年人的思路了,于是只好在追问。
“埃德蒙,接下来我希望你去巴黎,以两个身份来为我效劳——一个是我的特使身份,在那里招纳人手,并且建立一个足够有效的组织,把我的支持者们聚拢起来,壮大我的声势;另一个,是贵族和富商的身份,你可以在那里广结名流,建立你在上流社会的声誉,借此来替我打探消息……毫无疑问,这两项任务都相当不容易,更何况合在一起了,只有那些最忠诚最勇敢、同时又兼具机智的人才适合这项任务,而我想到了你,也只能想到你。”
埃德蒙-唐泰斯这下才恍然大悟。
他心里骤然激动了起来。
巴黎……巴黎!
陛下已经在考虑巴黎的事情了,看来他们的事业将要走上新的辉煌顶峰了。
既然这样,他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他也踌躇满志,他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您在这次的法国之行里,看上去收获不小。”
“确实收获不小。”艾格隆冷笑了起来,“我看到了法兰西的民意,他们也许并不怀恋帝国,但是对波旁王家更是毫无感情,怨声载道,这还是外省,我想在巴黎,王朝的敌人们肯定会是沸反盈天!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我认为老迈的查理十世国王是支撑不了多久的,他的倒行逆施会让他丢掉王冠,而王冠落在地上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看谁把王冠捡起来。我现在在法国境外,所以我天然就有劣势,那些野心家们同我一样在盯着王冠,他们在巴黎,消息会比我灵通,动作会比我快,为了抹平这份差距,我不得不提前做出预备了。”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解释,“我只用了几分钟的演说,就让人们看到了活力在谁的那一边,我精力充沛,可以给法兰西带来希望;而我的敌人却垂垂老矣,只能靠刀枪来威慑国民。
我现在信心十足,因为照现在的情势发展下去,王朝垮台只是时间问题,而我要在它将垮未垮的时候,找准那个时机,过早不行过晚也不行,我要在合适的时间里登台演出,把观众们的欢呼都抢到自己手中。”
听了他的解释之后,埃德蒙-唐泰斯也深以为然。
他对这个任务没有任何抵触心理,只有一个小小的顾虑。“陛下,我很乐意为您先去巴黎铺路,不过这边我手上的事情很多,需要有人接手。”
“你现在肯定有助手,你在这些助手当中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替你,然后让他随时可以跟我的秘书汇报,这样应该没问题了。”艾格隆随口回答。
接着,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去巴黎之后,你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任务——替我打探一个名叫比昂卡-迪-弗洛里尼的女人的消息,找出她和她的朋友们来。我一定要揪出她来。”
“她冒犯了您吗?”看到艾格隆咬牙切齿的表情,埃德蒙-唐泰斯心里猜到了什么。
“她何止冒犯了我,她差点要了我的命!”艾格隆恶狠狠地回答。
然后,他将自己遇刺受重伤的事情告诉给了埃德蒙。
埃德蒙听后,几乎如同特蕾莎一样愤怒。
部分是因为“主辱臣死”的心态,部分是因为他早就将自己和这个少年人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对他来说,陛下遇到危险,甚至比他本人遇到危险还要可恨。
“好的,我一定会把那个女人和她背后的支持者找出来的!只要她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会找出她来!”带着满腔的愤怒,埃德蒙向艾格隆保证,“陛下,您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当然有,而且很清晰。”艾格隆冷冷地回答,“她,是艾格妮丝的师傅。”
“什么?”埃德蒙-唐泰斯再次陷入到了惊愕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