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孙老爷不愿意承认这个不孝至极的东西是他儿子,脸色臭臭的。
钱老爷见了叹气,道:“我来时,姐姐哭晕过去,醒来也说子孙不孝,我就觉得不好,打量了一圈也没见孙旺,直到入夜才打听到他被大昌给打了。”
钱老爷看了孙老爷一眼,又看一眼,忍不住问道:“底下的人打听,说孙旺被打,是因为姐夫你让他把河下两百亩地归到了村里,专门用作义学支出?”
孙老爷一听,怒了,“他连这个钱都要抢?那两百亩地的收成早几年就给村里的义学了,我就是担心我走后他不给,村里义学办不下去,所以才特特换了地契,没想到却害了孙旺。”
孙老爷把他几个儿子都骂了一遍,一旁的潘筠也总结出来了。
孙老爷的长子孙大昌不想分家,他想搞共财。
所谓共财就是一大家子人,虽然共同的直系亲属不在了,但依旧会一起生活,财产都是在一块的,由人管理公中的财产,进行分配。
孙大昌是长房长子,理所应当由他来。
孙老爷对此嗤之以鼻,“他要是個心胸宽阔有谋算,会照顾弟弟妹妹的,我自然愿意不分家,让他来当这个大家主,难道我不知道家人力往一处使更能让家族兴旺吗?
可他是这块料吗?不分家,只怕他几个弟弟的血都要叫他吸干了。还不如趁着我活着的时候把家分了,从此各自安好,五脉,哪怕只有一脉能兴旺,将来另外四房落难,多少帮衬些,我也不愧祖宗了。”
钱老爷连连点头,“姐夫深谋远虑,想的是对的。”
“可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理解我的。”
钱老爷就叹气,苦恼道:“所以姐夫你的意思是……让我代你分家?”
孙老爷摇手道:“算了吧,我已经想通了,都是不孝子,我都死了,没必要再为他们操心,他们想争就争,想闹就闹吧。这个家也没啥存在的价值,散了就散了吧。”
钱老爷瞪大了眼睛,“姐夫,你这变的也太快了,就真的一点都不管了?”
“为了这点家产,他们把我都给气死了,为了掩盖他们不孝的真相,明面上给我办这么隆重的丧礼,私下却请道士来镇我,我一个死人,为什么还要替一群活人操心?”孙老爷骂骂咧咧,“我不拉着他们一块儿下来陪我就是我对他们的慈爱之心了。”
钱老爷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立即扭头去看潘筠。
潘筠立即道:“可不是我镇压的,也跟我三清山没关系。”
她一脸严肃,“我们三清山从不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孙老爷也忙道:“不是潘小友,还多亏了她和她师兄帮忙,要不然我还被关在灵堂里出不来呢。”
钱老爷也怒了,一拍桌子道:“逆子!”
把人气死也就算了,不思悔改,反而镇压父亲亡魂。
前者还能说是无意,后者可就是居心不良了。
钱老爷很生气,“姐夫你等着,我明天就把大昌他们几个都揍一顿给你出气。”
孙老爷连连点头,“打狠点,别心软,给我往死里打,要是真打死了我也不怪伱。”
潘筠见他们总是说不到重点上,忍不住替他们找方向,“孙老爷,你还没说你有什么执念呢,你可还只有五天的时间,要是想不出来,到时候我只能强行送您走了。”
钱老爷心一紧,连忙问道:“强行送走的意思是……”
“强行送他去阴间,不然他逗留阳间,害人害己。”
钱老爷:“自愿去和强行送走的区别是?”
“一个是心愿已了,一个是心愿未了,”潘筠道:“一个是开开心心的走,一个是哀伤愤怒的走,喏,就像孙老爷现在这样,就是心愿未了的状态。”
钱老爷转头去看姐夫,想到他就这样去了阴间,连骂不孝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由伤心,“姐夫,你快想你的心愿是啥,就算……就算是要我按照你的意愿分家析产,我也会尽力给你达成的。”
孙老爷却突然平和下来了,叹息道:“我这个亲爹都拿他们没办法,你这个做舅舅的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有,我姐还在呢,娘亲舅大,他们要是敢不听我的,我上衙门告去。”
孙老爷:“胡闹,这样一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钱老爷:“死者为大,总要让你走得安心,姐夫你就交代吧,你都有什么心愿,一一列出来。”
孙老爷就认真想起来,片刻后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我书房里那只乌龟,养了有小二十年了,我这一死,几个不孝子怕是要把它炖了喝汤,小书啊,你帮我把它带走,或是放到池塘里,或者自己养起来,总之别留在孙家了,看着怪可怜孤独的。”
钱老爷愣了一下后点头,“好。”
孙老爷:“还有旁边架子上的兰草,唉,几个孩子都不懂看,你也不懂,给邵正先生吧,你替我送去。”
钱老爷:“行。”
孙老爷:“还有我那头大水牛,它也老了,它驮了我一辈子,又是种地,又是拉货的,你把它也带走吧,等它老死,别吃它了,埋了吧。”
钱老爷:“……姐夫你说啥就是啥。”
孙老爷:“还有……”
“姐夫!”钱老爷高声打断他,忍了忍脾气后道:“您捡要紧的说。”
孙老爷就看向床上趴着的大管家,道:“我答应过孙旺,把他一家放良的,除了他手中的钱财,我还给他五十亩地,一百两银子,不过现在看,他留在村里不是好事。”
“放良书和他家的身契都在我书房最上层的架子上,我也和县衙的主簿打过招呼了,拿去了就能消籍,准备的一百两银票也在里面,”孙老爷道:“五十亩地是给不了了,你帮我把盒子给他,替我做主放良吧。”
钱老爷应下。
孙老爷道:“我书房那些手稿书画,你全都拿走吧,就说是我说的,大昌不敢不给你,等到了你手里,你挑拣些东西给蕙娘和贤娘送去,权给她们留给念想。”
钱老爷:“还有呢?”
孙老爷顿了顿才道:“我书房里的书,前头两个书架的书都给小五,小书啊,分家析产的事你就别管了,让他们闹去,最后不管他们各自分到多少,你都别管。
只是小五年纪最小,我看他读书还有些样子,要是可以,你帮他把那份财产管起来,让他去你那里读书。”
钱老爷一口应下,“没问题。”
孙老爷就呼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道:“除了这些,我就没什么心愿了。”
钱老爷一脸怀疑的看他,“真的没有了?”
孙老爷横了他一眼,“我哪有那么多心愿,没有了。”
钱老爷:“……那我姐呢?”
孙老爷一僵,有些心虚的左右看,“你,你让她好好的和大昌过,孩子们的事她管不了,那就不要管了,晾大昌也不敢亏待她。”
钱老爷不服气,“怎样算不亏待?不缺吃穿就是不亏待了?”
钱老爷愤愤,“要我说,姐夫你就不应该想着分大昌四分财产,而是拆成六份,五个儿子和我姐各拿一份,将来等我姐百年,她那份再分成五份给五个孩子,不比现在就看大昌脸色过日子强?”
孙老爷沉默。
钱老爷哼哼,不由说教起来,“这些事早两年就应该办了,偏你拖拖拉拉的不肯分家,这才闹成现在这样。”
孙老爷一听恼了,反问:“那你呢,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分家?”
“我怎么一样?你儿子们不孝顺,我儿子们却是孝顺的,我现在不分家,死后也不分,我家老大能照顾好他弟弟妹妹们。”
孙老爷想了一下那大侄子的人品和才能,心口一堵,闷闷的不说话了。
钱老爷见他这样又心软了,道:“我已经让人去叫大鸿回来了,到时候叫他想个办法,家产还是照你想的那样分。
你积了一辈子的德,总不能临了,真叫你走都不安心。”
钱老爷眼中燃起熊熊斗志,哼了一声道:“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混账,还以为能翻了天去吗?”
孙老爷怔怔的看着钱老爷。
片刻后泪眼汪汪起来,“小书啊~还是你懂我啊。”
钱老爷走过的路比一干人等吃过的盐都多,一拿定主意,立即就有了想法,他对钱管家道:“我写几封信,你连夜让人送出去。”
钱管家应下。
潘筠热情的给他们在房间里翻出纸笔来,站在一旁看钱老爷写信。
从他写的信就可以看出,他认识好多人啊。
钱老爷一口气写了八封信,除了邀请里正、乡老外,还邀请了县城的主簿、县尉,以及好几个书院和学堂的山长和先生等。
从信的内容便可看出这些人在当地很有声威。
钱老爷:“明天里正一到,你立刻让人去把村老们一并请来,孙家分家析产,他们都姓孙,当说得上几句话的。”
钱管家应下。
事情安排完了,钱老爷自信满满的和孙老爷道:“姐夫你就放心吧,你分不了家是因为你老了,几个孩子不听话,我却还年轻呢,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孙老爷:“我们也没差几岁。”
“小仙长可是说了,我能活到七十,平时注意点养生,活到一百岁也不是问题,所以我现在不过是半百之数,还年轻呢,你没法比。”
孙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