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林靖乐面无表情道:“这是规矩。”
“那你说,按照规矩,他们怎么罚?”王费隐指着农知一几个问。
林靖乐:“废除修为,逐出学宫。”
跪着的三人身子一软,连忙磕头请罪,废除修为,逐出学宫,他们这一生就毁了。
农知一惨笑一声,他就知道。
当时他昏了头,第二天理智回笼,开始想这事时,方才察觉自己处境不妙。
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被定义为斗殴,他最多被判思过崖一年,再罚些资源和钱。
可要是被定义为残害同门,崔怀公伤成那样,戴庸又昏迷不醒,他们这几个必被严惩,到时候肯定要废掉修为逐出学宫的。
农知一心中很不甘,却知道自己无力改变。
潘筠能力强,背景硬,以她当时直面张子望的强硬态度看,对此事,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很显然,他们只有这一个下场。
不管是否供出张惟良,他们都是这个下场。
甚至,若是供出张惟良,他们下场会更不好。
张家会报复他的,一定会报复他的。
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至少,张惟良是幕后主使这件事绝对不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三个伙伴,而且,要是可以,最好保住他们,哪怕丹田被废,他也不愿就此放弃,保住一个,将来便能多一条路。
农知一咬咬牙,强忍着痛起身跪下,磕头道:“堂主,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他们是被我蒙蔽,被我威逼利诱,这才不敢不跟着我一起。”
“打崔怀公的过程中,我修为最高,也是我出手最狠,请堂主饶过他们,我愿以命偿之。”
一旁跪着的三人连连磕头,身体颤抖,没有说反驳的话。
围观的人听了不免心中复杂,“农知一虽然坏,但还算讲义气。”
“呸,你们没被抢过,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我看,什么讲义气,肯定是他们私底下有什么利益交易,真讲义气,难道我们不是他的同学吗?为什么要抢我们的资源,欺负我们?”
“听出来了,师弟你被他抢过。”
“我何止被他们抢过,我还被他们揍过呢,反正谁要替他们求情,我跟谁绝交!”
当下便有不少人收起对农知一的同情心。
王费隐可不管这些,反正潘筠要是被罚思过崖三个月,这五个人,哦,除去已经昏迷不醒的戴庸,四人都要被严惩,一个都不放过。
废掉功法后还要等张惟良被抓回来,定好罪后才被赶下山去。
农知一的认罪重要,却又似乎没那么重要。
他赤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向潘筠,“潘筠,你知道我们普通人修道有多难吗?你知道我们要在学宫里活下去有多困难吗?”
“我当然知道,”潘筠冷冷地道:“他们不仅要承受一些来自上层阶级的压迫,还要承受来自于你们的恶意,被你们抢钱,抢资源,还要被你们揍,普通人修道可太难了。”
农知一:“我修道之初也被人抢,被人揍,谁又能给我做主?我不去抢别人,别人就要来抢我!”
“这话就要问林堂主和张院主了,”潘筠凌厉的看向俩人,“学宫的规矩是摆设吗?修道之人皆要修心,结果我们别说问及大道,小小的一个学宫就这么多争斗,未曾与天斗,倒是先与人斗起来了。”
潘筠反过来质问农知一,“你为什么不质问师长?学宫到底是教我们修道,教我们正义,还是教我们心思阴暗,争斗不休的?你欺软怕硬,不敢去质问管理学宫的师长,却反过来欺负比你还弱小的同门,屠龙者终成恶龙,农知一,你连问道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去追求大道?”
农知一嘴唇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靖乐和张子望等院主脸上则是青白一片,就连娄桐都羞恼不已。
潘筠却还不肯放过他们,抬头问林靖乐,“林堂主,若说两日前我的愤怒是罪,是没有把学宫当成自己的家,那此刻,我真心将学堂当成我的家,我希望它能越来越好,我希望它能传承千百年。”
“所以,我希望它能改过不好的,维持好的,请您回答我,学宫风气如此,刑法堂有没有责任?诸位院主有没有责任?”
林靖乐眼中似乎闪着火光,他定定地看着潘筠道:“有!我和诸位院主皆有罪,我愿认罪。”
张子望不悦:“林堂主!”
林靖乐道:“张院主,疥疮已发脓,再不清除,全身就要溃烂了。”
张子望:“欲速则不达,林堂主,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而且真人不在,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林靖乐:“区区小事,何须真人在场?我等不过是清除学宫里的顽徒,不让这样的事再发生罢了。维护学宫内规矩清明,本就是刑法堂之责。”
“是吗?”张子望道:“只怕你不只想整顿刑法堂而已吧?”
他看向其余院主,问道:“公则,娄师妹,薛院主,你们怎么看?”
王公则:“事关重大,还是等真人回来再说吧。”
薛院主则是皱了皱眉,“学宫也是时候清理一下了,这几年学宫风气越来越不好,不过子望担忧的也没错,的确要小心一点儿,以免出岔子。”
娄桐皱着眉头没说话,不由的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玄妙。
玄妙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给她回应,而是直接嗤笑道:“整顿一下学宫的规矩而已,这样的小事也要真人回来才能办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学宫真的是真人控制的呢,但他一年倒有大半时间在外面,不知道这学宫平时都是谁在维持。”
张子方,“离妹,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你都不是学宫的人了,现在是我们学宫内部议事。”
玄妙向他走了几步,冷冷地道:“我的确不是学宫的人了,但我还姓张,我就说了,怎么了?”
熟悉的争吵味道,潘筠干脆往后一坐,坐在自己的脚上,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切。
不远处的二楼处,张留贞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一张手帕递到眼前。
张留贞偏头看去,见是李文英,便伸手接过,捂着嘴巴咳起来,“你这伤似乎越来越坏了,你还能活几年?”
张留贞捏住帕子,遮住当中的血色,白着脸笑道:“放心,还能活很久呢。”
李文英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信没信,抬着下巴冲下面点了点,“又吵起来了,这件事怕是又不了了之了,你不下去帮忙吗?”
“你也说了会不了了之,”张留贞道:“改革与否从不在张子望和林靖乐等人身上,而在山下天师府中的人身上。”
“也是,”李文英嗤笑一声,略过这个话题,“潘筠呢?你不去,她可真的要被送到思过崖了,那里日子可不好过,三个月,她年纪这么小,搞不好人会疯的。”
张留贞轻轻咳嗽起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有姑姑在呢,放心,她去不了,至少现在去不成。”
果然,堂审到最后就是他们几个大佬互相吵架,王费隐才是实实在在的外人,但他会挑拨离间,还会煽风点火。
在一旁时不时加一句,成功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就连一向好脾气的薛院主都忍不住发怒了,“刑法堂不过是要行事严明些罢了,就让他们去做怎么了,些许小事也值得你们争得面红耳赤的,这么多学生看着呢,你们不嫌害臊吗?”
张子望:“薛院主,我等也是为学宫好,任何一点改变,都有可能走偏,到最后对学宫有不好的影响。”
“虽然皇帝现在对真人恩宠有加,但朝中一直对天师府辖下的学宫颇有微词,要是因为改革闹出不好的事来,上面一句话,学宫就有可能废弃。”
王公则也点头,“并不是没有过先例,所以当小心为上。”
“改善学宫风气,朝廷巴不得你们都是忠信仁义之人,难道看着学宫渐渐变成一滩烂泥,朝廷里的那些官就高兴了?”玄妙冷笑,“你们自己不乐意,害怕林靖乐改革之后坏了你们的利益就直接说,少扯朝廷的大旗。”
潘筠跪在一旁连连点头,恨不得给玄妙鼓掌,觉得她师姐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张子望瞥见她的动作,就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件事都是她挑起来的。
潘筠一脸无辜的回望他,这件事怎么能怪她呢?她这一次是真心把学宫当家了,所以才想它越变越好呀。
它要不是自己家,谁管他死活呀?
几人吵得太凶,戴家人都不敢吭声了,尤其是他们说的话,他们还不怎么听懂,所以缩在一旁不说话。
等他们都沉默下来,戴母以为他们吵完了,立即拉了拉丈夫的衣角。
戴父鼓起勇气,抖着嘴唇道:“那,那个……道长们,我家二狗子的事咋处理,你们要赔我们多少钱,我们啥时候能把他带回去啊?”
林靖乐沉着脸道:“不是说了吗,他们五人都废除修为,逐出学宫,因戴庸此刻重伤昏迷,所以学宫愿意请王道长将他救醒,等他醒了之后便视情况决定是否逐出学宫。”
戴父:“那钱呢?”
林靖乐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什么钱?”
“不是,他们把我们家二狗子打成这样不赔钱?”
林靖乐:“是戴庸先动的手。”
“那不能够,”戴父大声喊道:“他们要是不赔钱,我就抬上他去衙门里告状去,总之,必须得赔钱!”
林靖乐冷笑道:“先不说学宫的事自有学宫来处理,单说他是道士身份,就算是送到衙门,衙门最后也是移交天师府处理。你们知不知道,道士已是方外之人,而天师府总揽天下道家事宜?”
戴家人不懂,但见林靖乐说得斩钉截铁,围观的人也一脸理所当然的话,他们就知道找衙门没用。
而他们也没什么本事讲道理,唯有哭闹。
戴母拍着大腿哭道:“我苦命的儿子啊,你是白叫人打了呀,你睁开眼看看啊,你爹娘叫人欺负死了——”
王费隐掏了掏耳朵道:“行了,行了,你们不就是要钱吗?让林靖乐把治疗他的药材化成钱给你们就是了。”
戴母依旧大哭不止,“他们仗势欺人,打了你就不认了,还要把你赶出去啊……”
王费隐,“那些药材算起来,也当值个二百两左右吧。”
戴母声音戛然而止,瞬间瞪大了眼睛,戴父脸上更是闪过兴奋,立即推了戴母一把,戴母犹豫了一下,被戴父拧了好几下,还是道:“我们信不过你们,你们把钱给我们,我们自己把人拉回去治。”
王费隐:“那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普天下,除了皇宫里的御医还有可能救醒他外,就只剩下我了,一旦把他拉走,回去可就是等死了。”
戴母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戴父捅了她好几下也没用,他就干脆从妻子身后走出来道:“我们不治了,你是那女伢的家人,谁知道你会不会动啥手脚,我不让你们治,你们把钱给我们,我们自己找大夫治。”
围观的学生们有种兔死狐悲之感,虽然戴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觉得戴家人更恶。
王费隐哈哈大笑起来,摸着胡子道:“张子望,你看到了没有,这才是人心险恶,这才是他们要淬炼的内心,这才是修道!你让他们自己恶斗,争夺资源,不过是你等人为的制造祸端。”
“张子望,疥疮的脓太大,一旦扩散开来,那就会直击脏腑,百药无用,回天无力了。”
他上前把崔怀公和潘筠带走,直接道:“你们的家务事,你们自己处理吧,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你们只要把人送来,我免费给他治醒。”
众人沉默的看着他带着俩人离开,就连林靖乐都没阻拦。
陶季看向玄妙。
玄妙便也不再搭理他们,上前带上妙真。
陶季连忙跟上,拽着妙和跟上。
三清山的人一下走干净了,人群中的玄璃往上蹦跳了几下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视线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她见前面半晌没声,就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师长们不仅不再说话,还把他们都轰走了,将农知一几人关到刑法堂里,至于戴家人,他们私下商议。
人群散去,她才知道潘筠被她师兄拎走了,她连忙拎起裙子去追。
潘筠和崔怀公一路被带到太素院的医馆,王费隐要重新给崔怀公治疗。
他把潘筠丢下来,虚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