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是药三分毒,药力越强,对肉身的摧伐亦越猛烈,故此丹方所用诸味药材,讲求君臣佐使,阴阳调和,为消除毒性,乃至于大幅削弱主药的药力,以求平和中正,有补无损。出于这一缘故,碧霞子才对郎君直接嚼食药材大感意外。不过她也没有多劝,郎君得神剑护持,另有机缘,非她所能臆测,谨慎起见,碧霞子一开始只留些边角料给他,到后来见并无大碍,才放心把妖丹妖骨妖髓一股脑塞给他。
继「紫金丹」和「洞玄灵宝丹」之后,清净子郑重其事拿出一张残方,虽然残缺不全,碧霞子越琢磨越觉得奥妙无穷,单以药力推测,所成丹药已堪比「金丹」。
碧霞子亲手炼过「金丹」,对此颇有心得,「金丹」之力全在石心花,此物乃是天地初分时,阴阳相侵生出的仙家宝物,炼成丹药后药力虽被削弱,仍有点化鬼仙的奇效。但那一张残方却反其道行之,凭借若干寻常药材,相辅相成,将几味主药的药力一转再转,节节拔高,犹如淤泥中开出莲花,令她眼界大开。
她不禁有些好奇,清净子师门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拿出这等逆天的丹方来。
丹方虽好,却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缺少「药引」,又没有炼制的诀要,一切都要从头尝试,摸着石头过河,难保不出错。好在清净子有所准备,事先备下十余份药材,只要成功炼出丹药,便是莫大的机缘。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若只得一枚丹药,该怎么说服糜氏夫妇拱手相让,若对方实在不愿放手,又该索取何物做补偿。
修仙第一等,称为「金仙」,丹药第一等,称为「金丹」,在清净子的师门,「金丹」定为「上上品」。他并非丹师,不曾亲手炼丹,辨别药性药力的造诣不及碧霞子深厚,师尊极其看重这张残方,关照他如能凑齐所需之物,干脆留在海外炼丹服下,不要急于回转大夏。清净子猜想这是一张「上品」丹方,虽然珍贵,却也犯不着跟糜氏夫妇撕破脸,他没想到会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金丹」。
申元邛回转「蓝桥洞」,令清净子和碧霞子都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不知不觉,他已成为二人的「主心骨」,有他守在身旁,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着手炼丹之前,碧霞子细细叮嘱郎君,这残方上的丹药非同小可,不比「紫金丹」与「洞玄灵宝丹」,只怕会天降异象,诸邪来侵,要有劳他在旁护持,切莫远离。申元邛对炼丹一窍不通,天降异象听得懂,无非是风云突变,电闪雷鸣,诸邪来侵又指什么?碧霞子解释了几句,诸邪又「内邪」、「外邪」之分,炼丹乃逆天而行,丹成之时「内邪」惑心,「外邪」侵身,郎君只须持定神剑,斩去一切外敌,其余交给她处置即可。
碧霞子安排妥当,平心静气,一一检点药材,着手开炉炼丹。
申元邛望着她一举一动,心中拿定了主意,丹成之时千钧一发,管你来的是敌是友,善意恶意,只管一剑斩灭,哪怕是无辜者闯入「蓝桥洞」,有碍炼丹便是「外邪」,不可心软放过。他这想法并非碧霞子本意,却与冥冥中天道相合,气机推动之下,碧霞子炼丹又顺畅了几分。
丹火缠绕「兽足错金黼黻炉」,碧霞子斟酌投入一味味药材,药香冉冉升腾,申元邛鼻翼张翕,心中微微一动,察觉些许异样,添加了妖丹妖骨妖髓后,药性为之一变,如脱缰野马,有失控之虞。碧霞子全神贯注操控丹火,鬓角鼻翼渗出细小的汗珠,堪堪才过百余息,炉内雷鸣不绝,透出一股焦臭的气息,清净子守在洞口,忍不住回过头来,远远望了一眼,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碧霞子缓缓收去丹火,胸口微微起伏,举袖拭去额头的细汗,静待丹炉冷却,挪开鼎盖,却见炉内黑乎乎一团,药力荡然无存,诸多珍贵的药材已化为焦炭。她摇了摇头,低头仔细忖度
秀眉微蹙,神游物外。
申元邛起身提起「兽足错金黼黻炉」,放轻脚步朝洞外走去,随手交给清净子,清净子低头看了几眼,不觉摇了摇头。当年为凑齐残方上的药材,不知耗费了多少汗水心血,炼成一炉废渣殊为可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炼丹亦是如此,每一张丹方都经历千锤百炼,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摸索出几行至关要紧的诀要。
清净子将丹炉洗刷干净,看着黑乎乎的残渣随山涧水蜿蜒而去,心中有些没底,区区十余份药材,碧霞子能否侥幸成功?然则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碧霞子,期望她妙手偶得,炼得丹成,遂了师尊念念不忘的心愿。
碧霞子沉思数个时辰,着手第二次尝试,这一回她改变了药材投入的先后,主药辅药相继接力,将药力层层拔高,火候亦随之调整,「蓝桥洞」笼罩在药香中,忽浓忽淡,绵延不绝。关心则乱,清净子全无仙家的从容镇定,时不时回头观望,有些患得患失,申元邛却老神在在,浑不放在心上。他暗暗猜测,碧霞子这一回亦将无功而返,无他,异象未生,诸邪不侵,不像是成丹的征兆。
果不其然,足足耗费一日一夜,碧霞子依然以失败告终,不过这一炉药材并未全部浪费,药渣之中意外炼出一团肉瘤,白里透黄,夹杂着蛛网般纤细的血丝,微微跳动,似乎孕育着某种生命。清净子望了碧霞子一眼,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就里,申元邛随口道:「烧瓷器时会有‘窑变,巧夺天工,成就‘窑宝,此物或许‘炉变所生,是病是宝,须得仔细察之。」
清净子闻言觉得不无道理,他取了两根树枝,去皮留芯,小心翼翼将此物夹起,才刚触及,青葱的枝条生机泯灭,顿成枯枝。清净子顿了顿,心中颇有些忌惮,手腕微微用力,将那肉瘤取出置于石上,细细查看,一时半刻看不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