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第五十一节 小心驶得万年船

( ) 气喘吁吁并非狼狈，只是身子狼犺，腾挪吃力。合和道人上下打量着申元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对方已非落花岛上的懵懂鬼仙，修持突飞猛进，道行虽然浅薄，却有一种不可明言的味道，令他有些忌惮。非是神剑令他忌惮，而是申元邛本身的道法令他忌惮，合和道人感到莫名的威胁，心中忽然腾起一种斩草除根的威胁。

时隔多日再度碰面，话还没说上半句，心中念头已百转千回，「阳神剑」近在咫尺，蓦地跳到空中，徐徐斩落，刹那间无数金线蜂拥而出，若隐若现，布下一座具体而微的剑阵，徐徐向外扩张。合和道人「呵呵」一笑，举步向后退去，一双小眼珠闪动着厉芒，似有些拿不定主意，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双脚离地涌身上前，满头长发被风吹起，露出花容月貌，姣好如少女。

申元邛只看了一眼，便猜到她的身份，心道，碧霞子的师尊原来是这等模样。当日在落花岛上，合和道人故意说漏嘴，话里有话说了句「得道甚早，倒是雪白粉嫩」，果不其然，九天玄女受制于人，形同傀儡，不知躯壳之下，还保有几分性情。

猜到九天玄女受制于人，申元邛却只作不知，非但不收敛「阳神剑」，反而推动剑丝滚滚压上。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意，剑阵骤然爆发，席卷方圆数丈之地，金线纵横交织，无坚不摧。合和道人早有防备，率先退避三舍，九天玄女却身不由己撞上前，面目祥和，似乎毫无恶意。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黄泉道法秉持「天地不仁，万物刍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十六字根本，容不得半分迟疑，申元邛手持「阳神剑」，心剑合一，毫不犹豫一剑挥去，念头通达，心中无比痛快。

体内法力一扫而空，金线倏地合拢，化作绕指柔，将九天玄女缠作一团，碎尸万段，却没有半滴淤血流出，犹如灭杀一具无有脏腑的空壳。合和道人「咦」了一声，颇感诧异，对方下手如此果决，却令他诸多后手难以施展，他不禁摇了摇头，双手掐动法诀，一阵阴风着地卷起，尸块蓦地拼凑在一起，剑痕由浓转淡，再度化作九天玄女之身，离地三寸漂浮于空中。

傀儡之躯，不死不灭，然而合用的躯壳殊为难得，合和道人寻觅千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血气老祖手中半买半抢，将九天玄女弄到手，花了无数心血祭炼这具「金仙阴尸」，虽然功夫下得还不深，却足以正面硬撼神剑，不落下风。

合和道人向来惜身保命，不以金仙自居，行走下界毫不托大，事事留心，一旦察觉神剑有异，毫不犹豫退避三舍，直到炼成「金仙阴尸」才找上门来。血气老祖没他三分谨慎，落得个肉身尽毁的下场，只剩一道血影，苟延残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塑肉身。前车之鉴，不可不慎，合和道人一番试探，确认「金仙阴尸」足以依恃，这才放下心来。

申元邛一剑挥出，无功而返，心中不禁打了个咯噔，鬼仙人仙地仙神仙金仙，合和道人是第一等的金仙，他不过是第五等的鬼仙，只不过多了区区一柄「阳神剑」，就值得对方如此慎重，如临大敌？然而事实证明，合和道人的慎重给他带来了***烦，一旦神剑不能克敌，他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不知如何是好。

合和道人看出他外强中干，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人间王朝有「德不配位」的说法，烈火烹油，纵然显赫一时，免不了身败名裂的结局，姓申的小小一介鬼仙，走狗屎运得了一柄神剑，到头来也不过如此！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仍不会亲身涉险，落花岛上吃的亏记忆犹新，合和道人暗戳戳掐动法诀，驱使「金仙阴尸」扑上前。

清净子为之咋舌，那一道一女神通广大，他自忖望尘莫及。糜雒如何得罪了这等人物？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了自身。想到这里，他偷

偷挪动脚步往后退去，寄希望来敌不曾留意到他，亏了一炉「洞玄灵宝丹」还是小事，若是将性命葬送在此，还要丹药何用！

九天玄女披头散发，十指利甲暴长，状如厉鬼，周身阴气缠绕，人未近身，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如坠冰窟。「阳神剑」微微一颤，申元邛身剑合一，倏忽远遁，九天玄女霍地旋转身，忽然浑身一颤，手足软绵绵垂落，不再趁势追击。合和道人连掐法诀，竟使唤不动，心中大为诧异，下意识举首望去，只见碧霞子匆匆赶来，心急如焚，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申元邛御剑腾挪，抢先一步将她截下，微微摇首道：「别靠近，她已不是你的师父！」碧霞子右手紧紧握住一枚竹简，指甲刺进掌心，泫然欲泣。

合和道人「呵呵」笑道：「师徒重逢，阴阳陌路，令人好不唏嘘！碧霞子，汝师虽成异类，还有一线起死回生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拿神剑来换，贫道就成全你这一遭，如何？」

清净子听在耳中，如闻惊雷，糜夫人道号「碧霞子」，那不死不灭的怪物竟是她的授业恩师，要救她一命，须得说服糜雒舍出一柄神剑，这笔账一塌糊涂，光是想想就脑瓜子生疼。清净子摇了摇头，继续往后退去，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没有，大鬼打架小鬼遭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远远躲开为好。

碧霞子忍不住看了郎君一眼，满腹心事无从说起，她跟九天玄女师徒情重，明知合和道人此言不尽不实，暗藏歹意，却也不忍一口回绝，将最后一丝希望掐灭。申元邛让开在旁，也不插话，听凭她拿主意，心中却有几分诧异，玄女为何僵立于原地，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动不动，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他心思急转，眼梢瞥见碧霞子掌中紧握一枚竹简，心头不觉一跳，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