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十鼎镇将得了准信,转向卧龙山西百里外的鹿鸣坳,驻扎下大军,层层布防,与象兵镇将遥相呼应。单凭一军之力,尚不足以控制太大地盘,二军成掎角之势,收拢主力握成拳头,遣强军插入落日坪,犹如螃蟹的两只大螯,钳制要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隐隐连成一气。
落日坪外的土丘之上,涂瑞镇将懒洋洋地躺在草窠中,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眯起眼睛打瞌睡。草茎嚼烂了有种苦涩的滋味,唾液从舌下汩汩泛起,回甘绵长,齿颊生香,像茶叶那样让人上瘾。阳光穿过柏木茂盛的枝叶,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照在他年轻、充满活力的脸上,轻风撩动凌乱的黑发,有一点发痒,涂瑞搔搔额头,“噗”地一声吐去草茎,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观海镇将右手紧握丈八蛇矛,如一张紧绷的弓,目不转睛眺望落日坪,任凭耳畔风声嘹亮,一颗心直往下沉,默默推衍了百十回,纵然给他百万魔物大军,如臂使指,无惧生死,亦十有九败。他揉了揉脸庞,长叹一声,遗憾道:“打不过,象兵与十鼎俱是久经血战的老手……打不过……”
涂瑞镇将颇有些意外,抬起中指搔了搔眉心,道:“打不过?”
观海镇将皱起眉头盘算良久,迟疑道:“须得金翅、太白、明海三将挥军同进,才能打破掎角之势,长驱直入,只是……”
涂瑞镇将坐起身来,居高临下,目光投向落日下的落日坪,二军摆在明面上的兵力,看上去并不多,但象兵据卧龙山,十鼎据鹿鸣坳,主力引而不发,随时都能投入沙场,百万大军混战,他不懂,观海是个中老手,他说须得金翅、太白、明海三将挥军同进,八成错不了,哪怕少一人都悬。不过观海千算万算,始终没有算上真正的大敌,象兵背后的契染,十鼎背后的昊天。
《踏星》
他轻笑道:“莫要忘了,安山谷外一败涂地,是折在谁手上!”
观海镇将浑身一颤,奇气回归镇柱,孕育七七四十九日,重新显化入世,他只知自己被强敌打灭,侥幸逃出生天,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约觉得,那一战输去了珍贵的东西,心有千种不甘,万种不愿,一路兜兜转转摸到落日坪,遇上涂瑞镇将,被他三言两语说服,以奇气衍化当日败亡一战的始末,这才幡然醒悟,恍若隔世。
那一战,他输去了西华元君。
沉默许久,观海镇将涩然道:“千军万马厮杀,铁血命气纵横决荡,落日坪多此一人,少此一人,又有何分别?须知蚁多咬死象……”
涂瑞镇将哂笑道:“那人的厉害,你只见了冰山一角,他若倾力施为,嘿嘿,一剑能挡百万兵夸张了点,打个对折多半不在话下。”
观海镇将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禁为之咋舌,吹尽狂沙始到金,血战之中,统御百万魔物大军又能有几人?以一己之力对抗千军万马,就算打个对折,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然而这还没完,涂瑞接下来的话更是沉重一击,“背靠大树好乘凉,象兵只是一介傀儡,隐于幕后的主使,你算是见识过了,十鼎背后也有人,深渊三皇之首的昊天,听说过吧?”
观海镇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昊……昊……昊皇?”他心中阵阵发慌,若昊皇插手落日坪战事,就算金翅、太白、明海三将齐至又如何?虽说蚁多咬死象,十龙十象也抵不过昊皇一根手指!
涂瑞镇将伸手点了点他,嘻嘻笑道:“莫急,莫慌,莫怕,咱们也不是孤家寡人,背后也有大神撑腰!”
观海镇将定了定神,勉强道:“不知是哪位大神?”
涂瑞镇将扳着手指道:“不止一位,待我算算,嗯,转轮,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一二三四五,够不够?有没有点信心?”
骤然听到这些深渊主宰的名头,观海镇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愣了半晌才道:“昊皇是深渊最早得道的主宰,道行深不可测,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
涂瑞镇将赞许道:“不错,有点见识,北冥伏岳联手方可与昊天相抗衡,可惜二人业已陨落,转轮勉强能算半个北冥,比起昊天来差远了,剩下的加起来也不顶事,不过咱们还有深渊意志坐镇,昊天不敢轻举妄动。”
观海镇将听到“深渊意志”四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深悔自己上了贼船,再也没有退出的可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涂瑞镇将满意地点点头,宽慰道:“咱们这边有金翅、太白、明海三支大军,兵对兵,将对将,赢面极大,落日坪是对方葬身之地,跟着我不会有错!”
观海镇将只得报以苦笑,血战之中什么都会发生,谁都不敢轻易言胜,昊皇要对付他如屠一狗,如今他只期望运气能站在自己一边,不至于连奇气都逃不脱,死无葬身之地。
正寻思之际,大地颤抖,身后隐约响起隆隆蹄声,观海镇将扭头望去,只见天地尽头浮现一道黑线,千军万马扑入视野,急速逼近。涂瑞镇将长身而起,以手遮额眺望片刻,喃喃自语道:“看上去是太白率麾下大军及时赶来……”
观海镇将心中一紧,忙出言道:“只得太白镇将一支人马,敌众我寡,若象兵与十鼎杀出落日坪迎战,又当如何是好?”话音未落,卧龙山与鹿鸣坳的兵马同时发动,如涓涓细流,一支支有条不紊离开驻地,很快汇拢成两支洪流,毫不犹豫冲入落日坪。
涂瑞镇将摊开双手道:“行军打仗指望不上我,太白如此大张旗鼓,想来有十分把握。”
观海镇将眼皮一个劲直跳,苦笑道:“涂将军,你我所立的土山,恰好是二军必争的高地,此刻不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涂瑞镇将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走?去哪里?高处一览无遗,正要留在此地观战,才能看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