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如来以慧眼观之,忽然心中一震,隐约望见一条攀援之路,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消失在意识之外。得天帝指点,如来执拿一部涅槃法则,登临上境,却不知该如何修持,之前所有经验都不堪借鉴,正徘徊摸索之际,得天帝相邀,赴蟠桃盛会,亲眼目睹法则之线编织因缘,张开一座佛国,如醍醐灌顶,顿时明白过来。
涅槃佛国遗世独立,落于光阴长河之外,每一刻都是旧的,每一刻又都是新的,北冥一时不察陷落其中,天帝推动涅槃之力,将其从深渊现世剥离,因缘之线渐次断去,北冥虽觉不妥,却又不知危机从何而来,只得鼓荡血气,推动神域滚滚压上。
涅槃佛国种种,由虚转实,历尽沧桑,在佛光掩映下肃穆庄严,任凭血气冲刷,岿然不动。一种异样的错觉涌上心头,恍惚之间,北冥觉得自己像陷入蛛网的飞虫,拼命挣扎,却越缠越紧,冥冥之中有四双眼眸望着自己,无喜无怒,无威无惧,命运如大山压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并不知晓四双眼眸意味着什么,但这一刻,北冥毛骨悚然,毫不犹豫逆转血气,神域不再扩张,转而向内塌陷,收拢至身前三尺之地,血符明灭闪动,升腾如火,他对血气法则的种种体悟,尽数呈现于眼前。北冥毫无保留全力施为,涅槃佛国顿如雪狮子向火,殿宇经阁轰然坍塌,再度化作一片废墟。
然而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枝断叶坠,却始终岿然不倒。
法则之争如短兵相接,强弱之势一旦判明,无有翻盘的机会,北冥道行何等深厚,单凭契染之力,挡不住血气神域的侵蚀,然而涅槃佛国无所不在,贯通过去未来,天帝得以插手过去之争,以涅槃之力压制北冥,不令其脱身。
未来之时,三界之地,天庭之上,天帝指了指他,向如来说道:“此子名为‘北冥’,乃深渊主宰之一,执拿一部血气法则,未来更觅得大机缘,鱼跃龙门,堪与深渊意志相抗衡,迦耶无路可退,终将目光投向三界,先后二度来袭,无功而返。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扬汤止沸,莫如釜底抽薪,北冥既然陷落佛国,有劳佛陀出手,将其打灭。”
如来初入上境,修持时日尚短,断不及北冥神通广大,然而天帝此举当有深意,他略加思索,低低念一声佛号,催动法则之力,眉心肉珠放出五色毫光,抬起右掌,五指纤长,指间生膜,筋骨隐而不现,掌心印有一“卍”字,朝涅槃佛国内徐徐按落。
法则之力宣泄而出,毫无阻碍,径直落于过去之时,北冥正推动血气神域侵蚀佛国,忽然一道佛光从天而降,端端正正落于头顶,没有任何先兆,打了个一个措手不及。血气神域层层消融,北冥心神微分,被迫鼓荡血气,将佛光一一化解,于己身防护稍有疏忽,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破绽。
如来出手的刹那,过去未来种种映入天帝眼眸,他持定弥罗镇神玺,慧根不乱,从恒河沙数的光影中找到一瞬,随之一指点出,涅槃佛国骤然静止,唯有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枝叶婆娑,沙沙作响。佛光如流水,浸渍每一寸佛国,祇树给孤独园浮出虚空,大雄宝殿巍然不动,门户中开,一尊大佛结趺跏坐,面如满月,肃穆庄严,启眸看了北冥一眼,慈悲面庞顿作金刚怒目状,嘴唇微微蠕动,捏定法印,念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掌心托起一道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朝他轻轻一送。
时光仿佛停滞于一瞬,北冥心如明镜,身躯却不得稍动,无从回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焚天之火寻隙而入,落于己身,体内血气骤然沸腾,尽被焚天之火点燃。北冥心头猛一沉,大叫一声,时光再度向前流驰,他顾不得提防契染趁虚而入,全力催动血气法则,试图扑灭焚天之火。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焚天之火由内而外,灼烧脏腑筋骨血肉,血气法则不得加诸己身,深渊之躯渐次毁坏,北冥猛地抬起头,双眸淌下两行血泪,直愣愣盯着契染,厉声道:“是谁在暗中助你?是谁在拨弄手段?是谁?是谁?给我出来!”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哀鸣,焚天之火烧过每一寸身躯,将血气焚烧殆尽,北冥体内生机一落千丈,视野模糊,气喘吁吁,死亡从未如此逼近,近到一伸手就能扪及。血气荡然无存,神域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涅槃法则的压迫下急剧萎缩,溃散于无形,北冥双膝一软跪倒在佛国中,天旋地转,魂不守舍,下一刻已被挪入大雄宝殿,拜伏在大佛座下。
北冥浑身酸软无力,挣扎着昂首直视,那大佛面目模糊不清,他用力眨了眨眼,觉得似有几分面熟。涅槃之力浩浩汤汤,焚天之火摧枯拉朽,他原以为败在深渊开天辟地之初,分化诸般法则的神佛始祖之手,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断然否认,深渊始祖业已陨落,永世不得超生,击败他的另有其人……蒙蔽双眼的鳞片翕然落下,他终于认出眼前大佛的真面目,竟与深渊之底那场大战中的魏十七重合在了一起!
远在三界,界壁隔绝,犹能插手深渊,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此人才刚离去不久,为何神通广大乃至于斯?北冥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绝望,彷徨,无助,不甘,那大佛垂下目光,口吐箴言,直落北冥心田:“汝,可愿皈依否?”
北冥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福至心灵,一身血气尽毁,深渊之躯已被焚天之火烧得千疮百孔,降服才有一线生机。这是个艰难的抉择,身为深渊最早得道的三皇之一,向出身三界的外人低下骄傲的头颅,这是何等的屈辱与痛苦,然而他当真甘心就此陨落,陨落于此?
“汝,可愿皈依否?”这一问如洪钟大吕,在神魂深处久久回荡,反复拷问着他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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