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妖二族的争斗愈演愈烈,短短数载,九折谷扩张了数倍,仙城大小门派尽皆投入这场不见尽头的血战,主事者已不再是崇云宗宗主滕出岫,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亲自坐镇谷中,妖修亦由狐族族长狐三笠统御调度,摆开阵势,针锋相对,毫无示弱之意。
外域这一场争斗耗日持久,却只是双方的试探,一旦分出高下,察觉有机可趁,仙城与妖域很可能全面开战,波及现世每一个角落,一发而不可收拾。涂真人受城主之托,赴九折谷主持大局,从中斡旋一二,以免局势恶化,酿成大祸。
这一日,法相宗修道人侯祎兴冲冲来到坊市,找相熟的同道换取丹药灵珠,顺便打听外界的消息。这已是他第二次携来满满一囊妖骨,有心人看在眼里,暗觉好奇,凑上前跟他搭讪,侯祎亦非蠢人,随意敷衍过去,心中暗暗警惕,下次不可如此鲁莽,财不外露,须将妖骨分批出手才好。
日近黄昏,坊市渐散,侯祎踏上归途,脚步轻捷,盘算着此行能得些什么好处。正寻思之际,忽听得有人热热络络招呼道:“侯道友请留步,可有空暇喝杯酒谈上数语?”
侯祎停下脚步,循声回头望去,见一胖道人正朝自己招手,满头热汗,憨态可掬,令人一见就生出亲近之心,放下几分警惕。他稍一犹豫,那胖道人手脚麻利,从怀中取出一颗“芥子珠”,念动咒语往地上一丢,一道青烟飘过,路旁多了一间茅棚,棚内桌椅齐全,整洁天然,颇得乡野逸趣。
侯祎听说过玄门大派有炼制“芥子珠”,收纳狼犺杂物,随身携带,颇多便利,却不想拿胖道人别出心裁,在“芥子珠”内藏了整整一间茅棚,专用来待客,也算是大手笔了。光天化日,九折谷中,对方又是玄门弟子,他应邀踏入其中,与对方拱手见礼,互通姓名,原来那胖道人是正一门的陶金蟾,师从计伏晨计长老,才来到九折谷不久,人头还不是很熟。
陶金蟾是个“自来熟”,笑嘻嘻拿自己的道号开玩笑,说乍一听是“金蝉”,实则是“金蟾”,镇宅、驱邪、旺财的瑞兽,师尊所取,他也没办法。侯祎听了啧啧称奇,大大方方入座坐定,陶金蟾手脚麻利,从袖囊中取出一壶美酒,几碟菜肴,仙家自有妙法,酒才烫就,菜刚出锅,喷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正一门是玄门大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妨听他有何言说。
其时赤日西坠,晚霞似锦,侯祎喝一盅美酒,尝几口佳肴,身心舒畅,觉得人生之乐莫过于此。陶金蟾殷勤劝酒,道明来意,原来他在正一门中辈分不低,修为却平平无奇,为师门在外辛苦奔走,搜罗宝材,尽心尽力。他见侯祎拿来交换的妖骨成色不错,故此跟他打个商量,以后如有货色,可否让他先行挑选,丹药灵珠什么的都好说,如他要换法器符箓,也可以商量。
侯祎心下了然,宗门弟子良莠不齐,脱颖而出者只在少数,资质平庸,又无有师长庇护,须得为宗门操持种种杂务,才能换取修行的资粮。不过那陶金蟾系计长老的徒弟,按说不至混到这份上,其中恐怕另有缘故。不过他的提议对侯祎而言没什么损失,做得好,是长久买卖,做不好,是一锤子买卖,借此与正一门扯上关系,斟酌行事,想必田师兄也乐见其成。
侯祎当下爽快地答允下来,陶金蟾是个中老手了,敬了他几杯酒,敲定转脚,拿出一颗“芥子珠”来,作为下次交易的定金,双手送到他手里,几句话一说,侯祎晕晕乎乎收了下来,丝毫没觉得不妥。
二人你来我往喝了十来杯酒,壶中美酒似乎怎么都倒不完,侯祎微有些醺醺然,与陶金蟾说说谈谈,仿似相交多年的旧友。偶然听他说起仙城最近出了一桩新鲜事,凭空冒出个“弥罗宗”,宗主姓魏,原是醍醐宗的弃徒,侯祎顿时留上了心,觉得田师兄或许会关注此事。
夕阳落入山的另一边,夜色如水,二人兴尽而散,各自归去。侯祎心中有事,匆匆赶回法相宗驻地,径直去见师兄田嗣中,将换得的丹药灵珠交与他,顺口说起弥罗宗。田嗣中闻言微微一怔,似乎记起了什么旧事,不觉皱起眉头,招招手让师弟进屋,有话要问他。
侯祎还是第一次与师兄促膝相谈,心情有些激动,他咽了口唾沫,一眼看到桌上的女乐,顿时心生艳羡,这“壶中戏”真是好宝贝,过去只有蒲师兄才落得眼福,没想到他也有机会一睹真容。田嗣中晃动母锡壶,将蜃气收去,问起弥罗宗之事,侯祎一五一十,将听来的消息转手贩卖。
此事说来话长,多年之前,醍醐宗宗主将一弟子逐出仙城,流落在外,沦为散修之流。那弃徒姓魏名十七,辗转于俗世,不知得了什么机缘,道行突飞猛进,神通不小。他手眼通天,找上了左道之首轩辕派掌门轩辕青,本欲寻仇,得知醍醐宗已被华山宗灭门,只得就此作罢。华山宗大长老涂真人知晓此事,动了爱才之念,恻隐之心,将醍醐宗所遗功法典籍尽数归还,有意助他执掌醍醐宗,不想魏十七特立独行,决意与过去一刀两断,开宗立派,创下弥罗宗。
按照仙城的规矩,修道人白手起家,自立门户,须得二位宗主联名作保,百年之内,为仙城开疆拓土,立下功勋,方可得城主认可。那魏十七不肯因袭醍醐宗,偏生选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令人费解,不过为他作保的竟是华山宗宗主李静虚与轩辕派掌门轩辕青,得此二人看好,前途当不可限量。
侯祎所知有限,三言两语就说完,田嗣中也没有为难他,问了陶金蟾的形貌,意兴阑珊,从他手中接过“芥子珠”,挥挥手命其自去。侯祎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独自琢磨半天,福至心灵,用力一拍大腿,疼得呲牙咧嘴。那陶金蟾分明是借自己之手,将“芥子珠”转交给田师兄,新人送进房,媒人踢过墙,接下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