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既然得中了贡士,那么基本上半只脚已经迈入了朝廷的大门,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京师,于是殷正心让黄容在京中物色可以租赁的宅邸,准备长住。殷正心则不敢再把精力过多分散在俗务上,专心读书。
转眼间,五月来到,便是殿试的日子。礼部专门派人提前演练礼仪,生怕御前失仪。
次日天色未亮时,贡士们便早早集合,然后一起乘车赶往皇宫。
来到宫门前,按照三榜排名依次站好,待到宫门大开,在内宦的引领下,往太极宫行去。
然后便是按照礼部提前排练好的礼仪进行朝拜,终于见到了大魏朝廷的永历皇帝。
如今的大魏皇帝年事已高,花甲之年。也许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个年纪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正值壮年,比如道门的道士们,只有苦熬到这个年纪才能问鼎此生的权力巅峰,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可对于儒门框架下的皇帝来说,这已经是高龄了,多的是三十多岁就英年早逝的皇帝,甚至是娃娃皇帝,只因小皇帝相对来说更好控制。
儒门不像道门,道门喜欢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要控制朝廷,那就让第二道士做皇帝,明明白白。儒门喜欢把事情放在桌面底下,做帝师,藏在皇帝背后操控天下大势,有什么骂名都是皇帝的,若是皇帝“愚顽”,不听教诲,那就再换一个。所以皇帝越弱越好,控制起来方便,更换起来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六十多岁的皇帝着实不容易,可见帝王平衡术相当不俗,利用儒门派系之间的矛盾才能完成走钢丝。也或许是这位皇帝相当符合儒门的标准,所以舍不得轻易换掉。
齐玄素略微望气,发现这位皇帝的气运已成真龙,万法不侵,齐玄素这样的仙人也不行,只是苍老衰败,甚至隐隐有腐朽气息透出,就如那末代龙气一般。
在殿试之前,国子监率性堂的贡生们已经得到了永历皇帝的召见,李知性也在其中,被授予县令一职,不日就要前往辽东赴任。
虽然县令只是七品,但是李知性年纪不大,刚刚及冠而已,二十岁的县令,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了。
值得一提的是,李知性还未定亲,在道门的体系下,过了及冠之年再成婚是理所当然之事,可在儒门体系下,十四岁就可以成婚,李知性算是比较晚了。
之所以如此,因为以前的李知性太过胡闹,废材又纨绔,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至于门户低的,当然愿意高嫁,可李家这边又不大愿意,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及冠之年。
如此一来,反而便宜了秦凌阁。
这次去辽东赴任,本质上是去老秦家的地盘,在儒门世界,虽然秦家不是皇室,但世镇辽东,麾下家丁上万,实在不可小觑。李家和秦家是世交,不因玄圣之死而改变,李知性正好借着家世上前套个近乎。
若是能迎娶秦家贵女,那可是天大的助力。
观棋众人已经逐渐看出了秦凌阁的布局。
“秦先生姓秦,用的是李家人,最后再复刻一个秦李联姻,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凌阁要效仿萧王旧事,借助岳家之力。小掌教那边的岳家却是不好与龙城秦相提并论,毕竟只是读书人,也许能在科举上有些助益,可等到逐鹿天下的时候,恐怕就没什么大用了。”
“我原以为小掌教能轻松拿下,现在看来,竟是小掌教落入了下风之中。”
“朝廷这边到底是有备而来,小掌教仓促应战,也在情理之中。”
“不知小掌教打算怎么翻盘?要知道这棋局胜负却是不必管千百年之后如何,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只要抢先夺取天下,哪怕是二世而亡,这场棋局也是赢了。”
“想来小掌教自有计较,还是且看吧。”
转回殿试这边,齐玄素已经开始答题。
都说科举看运气,什么运气?说白了就看能否遇到一个同路人的总裁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考题是:粽子是甜是咸?主考官所在学派认为是咸的,如果考生觉得是甜的,那么再如何妙笔生花,最后也难逃落榜的结局。可如果跟主考官的观点一致,处处都写到主考官的心坎里,自然榜上有名。
殿试的主考官就是皇帝本人,本质上就是揣摩皇帝的心意,殷正心跟随黄枚读书,黄枚到底是久在皇帝面前的礼部尚书,算是颇有心得,专门给齐玄素做过相关功课。
这也是齐玄素翻盘的希望。
殿试结束,先由内阁大学士们阅卷,分出三甲,然后再由皇帝亲自阅卷。
贡士们则回去等着。
殷正心返回住处,这几天哪里都没有去,没有再去攀交关系,毕竟贡士和进士还是略有不同的,得中进士之后再登门会更好。
待到放榜之日,礼部的小吏敲锣打鼓来到殷正心的住处,大声道:“殷老爷是住在这里吗?恭喜殷老爷高中二甲十七名进士出身!”
虽然未能一甲进士及第,仅仅是二甲进士出身,但对于殷正心来说,也算是不错了,总比同进士出身要好。毕竟殷正心的资质摆在这里,齐玄素也不甚精通儒学,想要连中三元的难度实在太大,混一个进士出身,也算是满足要求了。
连中三元者另有其人,正是会试的会元赵岩,又被皇帝钦点为状元。殷正心只是吴州的解元,赵岩是江州的解元,互不影响,所以赵岩仍旧算是连中三元。
次日五鼓时分,新科进士们便顶着满天星斗排成长队,由礼部司官率领着,到皇宫来朝见皇帝。赵岩是今科状元,自然要走在最前边,后面的进士们按照名次依序排列。穿过金水桥,进了宫门,便见巍峨的太极殿,御林军将士像钉子似的排列在两旁。
五更时分的冷风把丝丝寒意吹到新贵人们的脸上,他们都不由得心中紧张,连脚步都放得轻了。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如此庄重和肃穆,更让他们感到九重天阙的森严。
来到这里的进士们,心中也不免感慨万千,一想到孤灯寒窗十载苦战,现在终于有了结果,想到觐见以后即将到来的恩遇和荣宠,谁不激动万分?
几经周折,几经反复。有人黯然归乡,有人前程似锦。有人不第而归,有人金榜题名。冥冥之中,似乎有神明相助。芸芸众生,不过仙人手中棋子。
看着阶下山呼膜拜的新科进士,皇帝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新科进士觐见皇帝,是历朝历代都十分看重的大事。因为自此以后,这些人就将担当起国家的重任,为官为宦,或造福一方,名垂青史,或建功立业,彪炳万代。
所有的当朝重臣也全都奉命前来与闻观礼。
当皇帝俯瞰进士们的时候,却不知两位高坐云端的下棋人也在俯瞰他们。
齐玄素观察此处棋局是理所应当,秦凌阁却是料定齐玄素的棋子会在新科进士之中,便对这次的进士格外注意。
只是秦凌阁如何也没有料到,齐玄素的棋子殷正心遭遇失误,只是二甲进士出身,并不起眼。秦凌阁想当然认为赵岩这个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才是齐玄素的棋子,便格外上心留意。
此时看赵岩的气运,已然形成一条小蛇,着实不容小觑。
反观殷正心,此时气运只是混水泥鳅,不足为道,不能引起秦凌阁的注意也在情理之中。
这番却是歪打正着,齐玄素的失误,反而隐藏了自己,造成秦凌阁的误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