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今天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慈航真人要做一些准备。
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慈航真人不打招呼,直接向甲申灵官动手,那是很犯忌讳的一件事,也是坏了规矩。
甲申灵官可不算小鱼小虾了,十二位一品灵官之一,先后参与了西域战事和凤麟洲战事。
你今天敢私自对甲申灵官动手,那么明天是不是就敢对其他灵官动手?你把十二个灵官都变成自己人,你想要干什么?
居心实不可问。
所以只要慈航真人没有这个“实不可问”的心思,那就最好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先与其他道门高层通气,大家都认可同意了,再来具体实施。
如何让别人认可同意?齐玄素审问甲申灵官的意义就在这里。
事实胜于雄辩,把齐玄素的审问记录和相关证据一摆,证明甲申灵官确实问题很大,那么别的道门高层自然不会阻拦。
这本不是齐玄素的职责,不过因为是齐玄素首先怀疑甲申灵官并把甲申灵官拿下的,所以便让他一手操办,从程序上来说,多少有点不合规矩,不过作为“事主”的慈航真人已经同意了,别人便不好说什么。
毕竟钱婉都说了,按照惯例,会请地方道府的道友配合一二,具体怎么配合,还不是双方商量着来?齐玄素正是代表了西域道府。
慈航真人说明天继续,今天就到这里,然后便离开了。齐玄素和张月鹿从天罡堂出来,比原定计划早了两个时辰回家。
本该是繁星满天、明月高悬,此时只是夕阳西下。
这种类似上工下工、上学下学的体验,对于齐玄素而言,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让他不免想起在万象道宫的日子,在那夕阳下的奔跑,是他逝去的青春。
不过放在以前的时候,齐玄素要么是孤身一人,要么跟莫清第这个货一起,莫清第可比不了张月鹿。
两人这次提前回家,打了小殷一个措手不及。
小殷一般是估摸着老张快回来了,收拾一下,开始装模作样地读书,万万没想到两人今天竟然提前提前下工了。
小殷今天还邀请了朋友过来——小殷在玉京是有朋友的,不是旁人,正是李长歌的夫人持盈公主秦衡华。
其实小殷的动机也很单纯,这不是刚到手一只南洋纯种大老虎吗,当然要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下。让好朋友也摸一摸大老虎,不咬人的。
不过秦衡华作为堂堂大玄朝廷的公主,李家未来的宗妇,那是见过世面的,并不会觉得老虎多么稀奇。
小殷参与过很多大事,比如伊奘诺尊的复活、“苍天”降世等等,算是见过大世面,可在人间的富贵繁华等方面,小殷又像个土包子,她的见识牢牢绑定在齐玄素的视角上。基本上齐玄素过什么日子,她也跟着过什么日子,虽然齐玄素的地位一再拔高,都开始冲击道门的“太子”之位了,但道门的规矩摆在这里,生活质量上还是没法跟王公贵族们相比。
小殷本来还兴致勃勃,想要炫耀一下,当秦衡华无意中谈起皇室还养了大象,有专门的象房,顿时有点没心气了。
于是两人的话题很快就从动物身上转移到了其他的事情上,正值最近西域爆发战事,不知怎么就谈起了齐玄素和李长歌各自带兵打仗的本事。
小殷肯定是支持老齐的,秦衡华则是支持李长歌,谁也说服不了谁,争执不下。
当齐玄素和张月鹿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在争呢——小殷也知道把客人请到正堂这边,而不是去自己的院子。
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小殷的大嗓门:“好啊,赶明儿边疆有了战事,老齐和老李各领十万人马,看谁得胜回朝,看谁全军覆没!”
秦衡华的声音很小,甚至有点柔软,回答更是简短:“难说。”
小殷又大声说道:“老秦,别以为老李的修为最高强,论单打独斗,老齐不怵他,论行军布阵,老齐更比他强。”
齐玄素和张月鹿停下脚步,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月鹿打算去管教小殷。齐玄素制止了她——有客人在呢,而且是女客,还是由她这个女主人出面接待比较好,难不成让他这个男主人去接待?
再有就是,小殷这么吹捧他,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中原是以谦逊为美德。
张月鹿也只好暂时放过小殷,决定先去招呼客人。
两人定下了思路,这才进了正堂。
正大摇大摆坐在正中主位上的小殷见到两人回来,立刻惊了,赶忙从椅子上跳下来。
坐在客位上的秦衡华也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
齐玄素向秦衡华简单致意之后,便走向小殷。
张月鹿则顺势与秦衡华交谈起来,两人出身相当,年岁相当,还是很有话题的。张月鹿不是不会交际,而是不喜欢交际,真要赶鸭子上架了,也能有模有样。
张月鹿为了消解方才的尴尬,主动说道:“我们两家是邻居,只是天渊一般不在玉京,以前是在万象道宫,现在又去了西域道府,我为了方便,只要他不在家,一般就住在玄都那边,平常却是少了走动,是我的不是。”
“这是哪里的话。”秦衡华赶忙说道,“我听万妙说起过,你们两人都很忙,不像我这个闲人。”
齐玄素见两人搭上了话,便带着小殷来到后堂,开始教训小殷:“你不好好读书,倒是指点起家国大事来了,什么各领十万人马,什么行军布阵,还什么全军覆没,东华真人和清微真人才是掌军真人。那么多三教经典,那么多注疏文章,你就整天研究这些?你的书是怎么读的?”
小殷眼珠子一转,狡辩道:“老齐,你上次不是也说过,要搞好邻里关系吗?”
齐玄素板起脸:“我说过那么多,你就单记这一句?”
小殷道:“反正是你说的,我这是照章办事,贯彻指示,怎么着?”
齐玄素气笑道:“小殷,你敢用我的话来对付我?你这是要跟我打擂台?”
小殷平时读书也不全是应付,还是读了一点进去,此时振振有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老齐,你知道什么意思吗?要孝,但不一定要顺。该顺则顺,不该顺时就要孝而不顺。若是不顾实际而一味盲从,陷父母于不义,是为不孝。这便是:家有诤子,不败齐家!”
齐玄素又好气又好笑:“哦?不听你的,我齐家就要完蛋了?”
小殷煞有介事道:“难说!”
齐玄素又被气笑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我刀呢?”
小殷接话道:“刀给老林了,老林不在家。”
齐玄素干脆扬起手:“那你是想试一试我的掌力了?”
小殷大叫一声:“小杖受,大杖走。我去也!”
话音未落,小殷扭头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齐玄素也不可能真打她,更不可能去追她,于是高高举起的手掌顺势落在额头上,叹息一声。
为人父母,方知养孩子不易。让人又爱又恨。
外面的张月鹿也在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有些无奈,也叹息一声。
寒暄一番之后,秦衡华起身告辞,张月鹿将她送了出去,小殷还是不见踪影,毕竟府邸这么大,天知道她藏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已经跑到李长歌的家里去了。齐玄素和张月鹿也懒得找了,难道有个两人独处的机会,没这丫头添乱,正好!
晚饭,可吃可不吃,反正齐玄素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吃,餐风饮露喝西北风就够了。
不过今天例外,张月鹿亲自下厨做了点东西。
人都有爱好,比如说东华真人喜欢写字作画,慈航真人喜欢农桑种地,齐玄素喜欢玄圣牌,张月鹿本来没有爱好,不过后来慢慢喜欢上了厨艺,闲暇之余总要摆弄一下。齐玄素经常取笑她,不愧是师徒,慈航真人那边收获了,你这边就可以做饭了,衔接得刚刚好。张月鹿往往也会反击,总比你玩牌好。
如今张月鹿的厨艺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只要她不心血来潮地搞一些“花活”,比如什么明月夜、听玉箫的,老老实实看菜谱,照章做饭,那还是不错的。
今天张月鹿做了几个寻常菜样,把桌子摆在院中,又开了一坛皇甫极送的西道门版“醉生梦死”,两人小酌一番,那真是美得很。
酒至半酣,小殷闻着味就来了——最让齐玄素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小丫头学会喝酒了,只是当着张月鹿的面,齐玄素不好说什么。一坛“醉生梦死”,小殷自己就喝了半坛,然后当场开始呼呼大睡。
齐玄素把小殷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再回来的时候,张月鹿仍旧在独坐慢酌。
天上一轮好大的明月,月下唯有一人而已。
山上看雪,雪中看花,花中看美人。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亦可。
另是一番情境。
齐玄素顺心而行,径直走上前去。
然后就听张月鹿一声轻呼。
齐玄素已然将她打横抱起。
良辰美景不应虚设,千种风情,不与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