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中午,牛成虎移驻北城完成,原本在北营中军上方飘扬的「马」字大旗和右果毅将军旗被换下,代之的是一面「牛」字大旗,配以伯爵的鲜艳红色。
不久,几名闯军骑士打着白旗,簇拥着中间的一名年轻将领,往北城而来,进入百步之后,高声呼喊:「莫要放箭,我等是临洮镇的兵,奉桃源伯之命,有信送于尤总镇及城中的兄弟~~~」随后,中间的那名年轻将领越众而出,往前踏步,身后众骑士都是吃惊,连声劝道:「游戎,危险啊!」他却不顾警告,往城墙方向又多走了十几步,往来横着拨马,抬头往城头上张望。
城头上,尤振武李承芳连着一干老将,王世钦王世国、尤定宇侯世禄王永祚等人,已经在墙垛口站立了,牛成虎原临洮总兵,秦军主力之一,原以为,在榆林坚守的同时,他临洮和宁夏也能坚守,但想不到,他却已经是投敌了,现在带兵出现在城外,新旗换旧旗,明显就是要加入对榆林的围攻了。
「好像是孙成之子孙志秀,想不到他也投贼了~~」
站在尤振武身边的张禄,一眼认出了城下的年轻将领。
「孙成?是不是原临洮参将,随曹文诏一起战死的那个?」侯世禄立刻想起。
「正是。」张禄回。
侯世禄更惊奇,瞪大了眼睛看下方,口中道:「不要放箭,看他说什么?」
没有放箭,但弓手和火铳手都已经瞄准了孙志秀,只等他说话。
这中间,就见孙志秀张望城头,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高声:「我乃游击孙志秀,此桃源伯与尤总镇书信,请接着~~」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往城头射来。
「砰!」
箭矢不偏不倚,越过墙垛,正射在城楼的木柱之上--书信卷成筒,套在箭杆上,用绳子系紧了,箭头射入木柱,箭杆犹在颤抖。
「请尤总镇阅!」
孙志秀高声,随后,他拨转马头,引兵撤去。
「无胆的狗贼牛成虎,可惜孙志秀这等忠良之后,居然也投了贼,真是可惜可恶啊!」三爷尤定宇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掌拍在墙垛上。
李准拔了箭,取下书信,交予尤振武。
「看什么看,脏了咱的眼睛!」
尤振武展开,和外公侯世禄连着城头众将一起看,三爷尤定宇却不看。
一如预料,还是一封劝降信,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无非就是榆林已经被重重包围,继续坚守,死路一条,若想求生,只有开城投降一条路,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在信件末尾,牛成虎提出,愿意和尤振武在城前当面相见。
王世钦怒道:「他临洮兵是三边劲旅,他牛成虎也是刀枪剑丛中杀出来的,怎么这么没有骨气,榆林还在,他就已经投了贼。今日还有脸写劝降信,还想见面,呸啊!」
众人都是骂,尤其三爷尤定宇,直将牛成虎的三辈祖宗都骂出来了,又道:「见面好啊,正可一剑斩了牛贼!」
只有侯世禄默不吱声,摸着胡须,若有所思。
尤振武则一如既往,令人烧了劝降信,以示决心。
众人散去,尤定宇拉着侯世禄要走,侯世禄却说,想在城上多待一会,吹吹风,尤定宇不再管他,自己去了,尤振武已经看出,外公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遣开身边人,陪着老爷子在城楼里坐了。
「现今形势,你打算如何啊?」待到无人,侯世禄果然问。
「坚守、待变。」尤振武清楚说了四个字。
侯世禄捋着胡须,叹息点头:「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我觉得,待变两字不好,不如求变。」
「外公指点。」尤振武深深抱拳。
「牛
成虎投降贼人,绝对是坏事,现在率兵围困榆林,更是坏中之坏,但却未必不是一个变数。」侯世禄道。
「外公的意思是……」
「当年,是我将牛成虎提拔上来的,他久为我部属,累有功勋,但一直不被提拔,是我上书朝廷,将他提为参将的,我对他,还是有些恩惠、有所了解的,牛成虎虽然没有大勇,常有怯弱,但就其本心来说,还是有忠义、有廉耻的,他牛家上下数代,都是戍边的忠良,父辈相传,若非迫不得己,他绝不会降贼,所以我认为,他降贼,绝对有所隐情,若有机会,他未必不能反正!」侯世禄道。
尤振武明白了外公的意思,但对于牛成虎,对于这样的大事,他还是非常慎重,于是说道:「既然降贼,白布染黑,现在闯贼又势大,想要他立刻反正,怕也是难。」
侯世禄重重点头。随后说道:「你说的对,但也并非没有可能,忍辱负重,以待来时,这样的人,也是有的。譬如今日在城下出现的孙志秀,我有八成的把握,他仍向着朝廷,今日所为,不过是虚张声势,掩藏脆弱而已,若是有胜机,孙志秀绝对是会反正的。」
尤振武沉默不语,外公以己度之,但谁知道那些降兵降将,有没有心肝呢?身为榆林总兵,他不敢太过奢望,只能以情踱情,以最坏为标准,对于已经投降的众将,他不敢相信,万一看人不准,对方诈城,岂不是将榆林拱手托付他人?
见尤振武不语,侯世禄却笑了,语气颇有欣慰:「都说你少年老成,不是一言两语所能撼动的,我这个外公,原本是不信,但今日我却是信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却不知你变的更多,几乎让我不敢相信,哈哈哈,我甚欣慰,你多思之,我去了。」
言罢起身离开。
尤振武送外公下城,临下城之前,侯世禄补充说道:「非我妄言,孙志秀的老父孙成,也曾是我部下,少小时,我还曾抱过他,还为他取过乳名,叫曰秀哥,其父孙成先跟随我,先为百总,后为参将,有勇有谋,我去职后,他跟随曹文诏,继续奋战,剿贼灭寇,无所畏惧,最后战死沙场,为国殉难,其子孙志秀和闯贼是血仇,今日在城下,他左顾右盼,似有话语,我以为,他不是在望物,而是在望人,如果榆林毫无希望,只等城破,又或者心志不定,举城投降,他不会怜悯,但如果榆林士气高昂,心志坚定,露出胜机,他也未必不能反正。此人心之度也,你千万察之。」
尤振武抱拳,深深一辑,以示明白。
侯世禄不再多说,乘马而去,
尤振武望着外公的背影,久久不语,心中却想了很多。转头看身后的李承芳,问道:「先生以为,牛成虎有反正的可能吗?」
李承芳摇头,悲观道:「当初他既然降贼,肯定已经是权衡清楚,将君臣大义、声名忠勇都抛之脑后了,我榆林军如果想要说他,首先就得拿出比闯贼更好的条件来,闯贼给了他一个伯,我们能给他什么?就算能给,面对闯贼大军,他敢要吗?其次,他人虽然到了榆林,但家眷必然还留在宁夏,相当于人质还在闯贼的手心里,于家于己,于势于理,他都没有反正的可能。」
尤振武沉思。
这时,张禄插言道:「总镇,牛成虎我不知道,但就孙志秀来说,我觉得,他未必不能反正。」
「哦?」尤振武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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