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沈愈正在聚精会神的观察底足款识,自然不知道中年人的眼神变换。
这罐子底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款识,只有一个青花款的“天”字,周边无栏无框,就孤零零的一个字。
沈愈暗暗点了点头,果然是天字罐。
成化斗彩全部是官窑瓷器,民窑做不出来。
斗彩多为小器,其中以鸡缸杯最为有名,各种古籍中对鸡缸杯的推崇数不胜数,什么神宗时尚食,御前有成杯一双,值钱十万,鸡缸杯值百金,鸡缸杯为酒器之最等等。
现代就更值钱了,在九十年代末的港岛苏富比拍卖会上,一件鸡缸杯就能拍出近3000万港币的天价,现在说是两三亿也有可能。
但成化斗彩瓷器中鸡缸杯并不是最值钱的,起码不是唯一值钱的。
与鸡缸杯齐名或者比鸡缸杯还珍惜的就是面前这个罐子了,全称为:“明成化斗彩天字罐”。
真正的天字罐全世界也只有十几个,品相保存完好的可能只有几个,这个品相实在是太好了些。
“这罐子小兄弟你看的如何啊?”中年人笑眯眯的问道。
“看来您对瓷器很了解,不知道您知道这天字罐底部这个天字是什么意思?”沈愈反问了一句。
中年人尴尬笑笑,“这我哪知道啊,我到是查了些资料,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那个的天字。
“也有说是皇帝为天子,这个天就是天子的天。
“也有说天下的天,天子为天下第一人嘛。
“但这事谁也说不好,成化帝最喜欢万贵妃,据说这天字罐就是装俩人喝酒时酒水的,传说这两位是用天字罐装酒,鸡缸杯饮酒,如此说来,说不定这个天字是成化帝期望万贵妃天天开心的意思呢。”
沈愈很是认真的点点头,“您这么说也说不定啊。”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中年人,沈愈心中暗道:“这位大叔,就算是骗子,那也是个风趣的骗子。”
说心里话,这件天字罐,沈愈看着不像是真正的成化斗彩,但从画工与填彩工艺上看,这应该是一个清三代的官窑仿。
除此之外,最主要还是白瓷的质量。
成化斗彩之所以鼎鼎大名,其白瓷功不可没。
瓷片特别薄不说,据说成化斗彩瓷的白瓷釉色是白中微微泛黄,这样可与各种彩色相辅相成,相映成趣。
而这个天字罐的瓷胎是纯白色,更像是清三代官窑的。
天字罐,明后期以及清代各朝都有仿烧,其中以清三代的仿制水平最高。
据传,康熙朝的仿品天字罐胎体厚重,拿起来比较沉重。
而雍乾两朝胎质就薄了许多与成化天字罐更相像,在重量上已经相差无多。
所以手中这个罐子很可能是雍正时仿烧的。
当然这都是猜测,无论是明成化斗彩天字罐还是清三代斗彩天字罐,沈愈都没有见过真品,这都是稀世奇珍,有也是在各大博物馆中珍藏。
普通藏家别说是整器,就是拥有一个残器,那也得当作宝贝,轻易不会示人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默念一声鉴宝,两团宝光在罐子上方三寸处缓缓浮现而出。
“竟然是两团?”
上一团宝光为深蓝色,约为核桃般大小。
下一团宝光让沈愈心脏猛的一阵跳动,竟然是深青色鹅卵石般大小。
“以宝光的颜色与大小来看,此罐带天字款识的底足,当是真正成化斗彩天字罐上的。
“而上面的罐子则是清三代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猜的雍正官窑。
“两团宝光,这分明是老底接胎啊,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
老底接胎,也叫新瓷接老底,用最简单的话讲就是瓷器底部的款识是真的,但除了底足外,其他部位都是假的。
造假之人并不是吃饱撑的,这是因为鉴定瓷器很多人都是从底足的款识开始鉴定,若款识是真的,那这件瓷器就算是真了大半。
造假者看准了这一点,往往能骗过很多人。
在背包里拿出高倍放大镜,朝底足处看去果然有一圈细小的接痕,也就是有放大镜,若是单用肉眼看是很难发现的。
老底接胎是瓷器作伪中最古老也属最困难的方法之一,赵茹珍的《古玩指南》有过介绍,但很笼统,他只是说用铁锈抹于底足之外,然后将铁锈烤干,最后烫上一层中药川白蜡,则所接之痕迹就看不出来了。
沈愈感觉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两个不同年代的瓷器能拼的需要高倍放大镜才能看出来,这得是何等的无双技艺?
“不过人家都是老底接新胎,这位倒好,老底接老胎,这造假的人也是个人物啊!”沈愈暗自嘀咕了一声。
不过沈愈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不对,这么说来这位老哥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对方说这瓶子是祖辈传下来的,要知道他祖辈买这瓶子时可是清乾隆年间!
“这瓶子对现代人来说是老底接老胎,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老底接新胎,毕竟明成化与清乾隆可差着小三百年呢。
“应该就是这样了!”
新瓷接老底现在可以看出来,但这种高技术的拼接在没有放大镜的时代,确切的说没有高倍放大镜甚至便携式视频显微镜的情况下是很难分辨的。
如果其祖上买的时候就是假的,那就算传上七代、八代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沈愈推断对方很可能没有说谎。
“这罐子不知您想卖多少?”沈愈将斗彩天字罐稳稳放到红木桌上,然后抬头问了一句。
中年人犹豫了下,“八十万。”
沈愈点点头没有说话,看这样子对方并不知道这罐子的底细,最起码不知道是接的真正成化斗彩天字罐的罐底。
见沈愈没有讨价还价,中年人干笑道:“价钱是可以商量的,我喊价,小兄弟你也可以还价嘛。”
沈愈收起笑容,有些严肃的问:“这罐子是接底瓷您知道吗?“
“啊!啊……”
被说破自己古董上的秘密,中年人先是苦笑一声,然后颇为窘迫的解释道:“以前是真不知道,但去过一个著名的古玩拍卖公司后就知道了。
“只是我又找了好几个掌眼师父,他们都说这罐子是清代的官仿瓷,还是比较值钱的。”
“那既然这么值钱,为什么他们不收呢?”沈愈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这个吗?”中年人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估计您为了鉴定这个瓶子没少花鉴定费吧?”
定了定神,中年人再次尴尬笑笑:“花了好几千块呢。”
“这就对了,掌眼师父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清代的老瓷器,但这种拼接器属于造假,基本上没有人会要,所以他们挣你的鉴定费只能说瞎话,要是东西真好,怎能不收呢?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您既然来店里了,我也说句痛快话,这罐子我还算钟意,但八十万的价格不行,我最多出十万块。”沈愈目视对方,脸上表情极为淡定,一副买也可以,不买也可以的模样。
中年人苦脸道:“十万?我家传几代人的天字罐就值十万?这也太少了吧?不行,这个价格不行!”
“大叔,十万真不少了,说真的,十万块我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就砸在手里。”沈愈目光炯炯有神,话也说的异常明白。
“三十万,你给我三十万,这罐子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