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根据老龚一番解释,我才明白缘由。
其实就和我最开始学九流术的时候,对尸鬼的认知一样。
死在哪里,化煞在哪里,都是有定数的。
被杀者,在死地闹鬼,往往轻而易举去往他处。
在某种程度上,自杀的时候执念太重,或许就会困于某地,难以超生。
当然这不是限定死的,随着执念变化而变。
只是在老龚看来,这鬼道人死于下尸血,死于齐家,他是清醒过来一瞬,接受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才会自尽。
甚至他都没有选择兵解,尸解,就那么将自己葬送!
对于所做的一切,他懊悔,痛恨,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接受不了现状,从而让自己的生命终止,他知道,死不是结果,但死,可以让他给自己画地为牢。
正因此,我想要将他带出去,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完成。
这是凶宅,是凶狱,是梦魇。
是齐莜莜的噩梦时分,也是他的噩梦。
我基本上能理解老龚说的这一切了,便久久没有多言。
老龚微微仰着头,唏嘘了一句:“真人呐,不好杀,甭管他是过了关,还是没过关的,都是实打实的实力,不是高天道人,不是雷平道人,那天寿小儿没那么容易死哩,再回想回想郑仁,他还是要面子的,他想流芳百世,而不是当茅坑里的石头,所以才会自己劈死自己。”
“这茅义不但想活着,甚至要不惜手段,搜罗一切,让自己活得很好,他十分坚持,这就是他的道哇。”
老龚最后一句话,却像是在潭水中投下一枚石块,让我如梦初醒!
“他的道!”
我一字一句。
老龚一脸迷惑,惘然,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多言,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爷,你得说说,你想干啥哟。”老龚凑在我耳边,语速飞快的问。
“鬼道人不愿意醒,是他困于自身的孽债之中,他痛苦,可饶是他痛苦,他还是有一丝清醒的,就是他会问,道是什么。”
“我和他素味平生,他问了我之后,便毁掉了老秦头的传承,那不是我的答案,其实,是什么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
“他认为的是什么?”我问。
“呃……爷,你有点儿深奥了,就和老龚我一样深奥,鬼道人认为的就太简单了,道士就是道士,替天行道,好好做人。”
老龚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一字一句,再道:“是啊,替天行道,好好做人,恪守规矩,道士,就是道士,道,就是道!因为贪,茅义夺取四规山的信物,因为嗔,想要杀了我,想要将一切都占为己有,甚至不让句曲山其余人享受到田公泉的好处。他还有太多的病,鬼道人是句曲山的道士,他不会不管的,若是喊不醒他,就将茅义带进来,茅义就在眼前,他不管!?”
老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猥琐中夹带着一丝丝兴奋,甚至笑了起来。
长廊上,他的笑声就变得十分响亮,回音不断。
先前那鬼道人,明显是清醒的时候找我,再被下尸血支配的时候,就消失。
这长廊的鬼打墙同样消失不见了,我回到了齐家大宅正常的位置。
循着记忆走过的线路,我很快就到了之前贴着符的屋子,果断无比的推开门。
结果屋内,却并没有瞧见鬼道人。
老龚提醒下我才反应过来,齐家本身的宅院中我们能瞧见鬼道人,是因为他只能待在那里,将梦魇看做一个风水阵的话,那尸身是阵眼,因此他是具象化的,无法消失,只有魂魄进入梦魇里。
就像是当时的尸仙待在后山,齐莜莜主魂在梦魇中受折磨。
眼前这梦魇,鬼道人魂魄就能够神出鬼没,可以无处不在。
再加上他惯受下尸血的折磨,多半是藏匿在某处,苦苦煎熬,等待自己清醒。
我默了片刻,才说:“喊不醒他了,或许下尸血困境下的他,本身也不清醒,那就只能我出去,带茅义进来。”
“这……”老龚显得战战兢兢,小声说:“没脑袋的小娘子,未必会让你冒险,茅义可能直接杀了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险,怎么杀真人?”我摇摇头,说:“你去我爸妈身边,护住他们,梦魇中虽然相对来说安全系数高一点儿,但他们现在状态太差,需要保护。”
话语间我摘下夜壶,放在地上。
“爷……这……”老龚似是明白了什么,咋舌片刻,他不多言,脑袋落入夜壶里,朝着一个方向轱辘轱辘的滚去。
我轻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屋子里,一直停在了空空荡荡的床边。
稍一思索,我平举起高天剑,食指落在剑身上,开始画符。
口中喃喃,念的是破狱咒。
顷刻间破狱咒完成了,自剑身处发出滋滋声,和空气接触的地方,仿佛都在腐蚀,在空洞……
眼前所视宛若一张布,只是说,这布太过真实。
现在,那真实被撕开了一角。
我先前怕用破狱咒,将整个梦魇凶狱破开,之后知道了这梦魇凶狱不光是齐莜莜的,还是鬼道人的,我就晓得,单凭我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打破所有的梦魇。
老龚说得对,齐莜莜可能不会让我出去,那不安全,柳氏的人还没到。
可权衡利弊,古羌城柳氏来了,他们会杀茅义么?
答案是否定的,句曲山脚下,古羌城不会杀一个句曲山副观主真人。
他们能带走我,可能都会得罪茅义,得罪句曲山,只是能保住我不死。
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此时此刻,茅义已经非死不可了。
我才不想,我们一家三口之后,有一个这种实力的仇敌,他随随便便一招,就能够要我们性命!
眼前,是唯一的机会!
腐蚀,变得越来越多,身周忽然满是浓雾。
当浓雾散尽之后,我便站在一张床边,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老人,他整个身体都宛若枯槁一般,像是干掉了的木头,没有丝毫生气,从他嘴巴,鼻子,耳朵,甚至是眼皮里头,都在钻出来血色的小虫子,不停地在他身上爬动,密密麻麻,让人十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