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朱翊钧、李太后,把周德妃在民间的义女认为了公主,并且远嫁吕宋,其实是违背了祖宗成法,按照弘治十三年编纂的《大明会典》而言,确实不行。
大明的驸马都尉,在明初其实也是可以任事的,比如朱元璋杀掉的那个女婿欧阳伦曾经奉使至川、陕地区督办茶马道,比如历九朝的驸马都尉赵辉到正统年间掌管南京左军都督府,而驸马都尉最重要的一个差遣就是五城兵马司。
驸马都尉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多有不法,慢慢的便不准驸马任事了。
嘉靖八年,张璁上奏言公主婚丧嫁娶之事,就直接对嘉靖皇帝说:驸马都尉举族不得任事,至弘治十三年三法司遂以入问刑条例中,沿袭至今,遂为定例。以故诗礼世家、衣冠世胄,俱不愿与王家结亲,惟闾井白丁扳援宗戚,转相诱引,驸马往往人物鄙偎,礼貌粗陋者,丑陋顽劣市井小人。
张璁这道奏疏,已经十分客气了,嘉靖皇帝也斗争了,但最后结果还是弘治年间的祖宗成法不可违,公主只能嫁流氓。
尚公主就举族不得任事,有也只有一个领干俸的驸马都尉虚职,民间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视与皇家结亲为畏途,于是,驸马的素质往往都非常非常的差劲儿。
朱翊钧是个很擅长站在坚不可摧、弱不禁风的皇权之后,小心试探的人,这一次,也是试探。
大明公主的驸马是丑陋顽劣市井小人,那大明各个王府的宗室女,选择仪宾,就更加不堪了。
仪宾,宗人府仪宾,就是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夫婿的总称,这些宗室女的婚配极为不幸,万士和、马自强不止一次否决的名单,让各王府再选再看。
万士和在《皇明仪宾通庇疏》中说:富家子弟投托各主婚官员与议婚阴阳人通同作庇,有钱求嘱或虽人物鄙猥,亦称年命相宜,堪与成婚;无钱求嘱者,虽人物聪俊,遂称年命相克,难以成配,以此宗室女,多不得良人。
就是大明宗室女的婚配已经成了一门生意,实在是有损大明皇威。
皇权和皇威就是在这一点点的交锋中失去的,地方上,只手遮天的遮奢户们才是天老爷,从嘉靖八年张璁就把这个问题点破,到万历八年,这个问题始终无法得到解决,其实还有藩禁的原因。
一方面,宗室女嫁给市井小人,的确有损皇帝威严;但另外一方面,如果各王府的宗室女子,嫁给了地方诗书礼乐、衣冠世胄之家,朝廷也不放心。
大明各个王府因为朱棣的成功经验,个个都有一个当皇帝的心。
藩王造反,是大明分封制上一个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问题。
而朱翊钧给出的办法就是外嫁,周德妃民间义女,封公主外嫁吕宋总督府殷宗信,这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一个封的公主,不会引起朝臣们过多的关注,之后,便成为祖宗成法了。
这是基于朱翊钧政治立场决定的,他既然要继承张居正的衣钵,不准备对张居正反攻倒算,就要在张居正新政的基础上,掀起一场更大的、全方位的变法。
“鹰扬侯在马六甲海峡的作战,让果阿总督府的梅内塞斯,压力很大。”殷正茂详细的聊起了马六甲海峡这场大战。
鹰扬侯张元勋的打法,主打一个神出鬼没,当你以为他要总攻的时候,才发现他是试探,当你以为他是试探的时候,他在总攻,张元勋在反复戏耍梅内塞斯的同时,在半年的时间内,攻占了十二城堡。
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大明彻底占据了马六甲海峡的东侧,即过去旧港宣慰司的实际控制范围。
同时,这也让果阿总督府投鼠忌器,不敢再私自扣留大明的官船商舶,因为大明一定会对等报复,扣押红毛番的船只。
果阿总督府之前面对的敌人,主要是连分封制都没玩明白、铁器都没多少的土著,突然遭遇到了大明这种对手,果阿总督府陷入了全面的劣势之中。
“鹰扬侯果然是国之干臣,其军事天赋令人心驰神往也。”朱翊钧对张元勋在旧港宣慰司的作战,做出了高度的评价。
殷正茂赶忙说道:“还是船大、炮多、跑得快,皆仰国朝厚泽,有寸功而不敢倨傲。”
现在吕宋部署了五艘五桅过洋船,其中四艘是最先进的丁型,梅内塞斯就是长出三头六臂来,也不是对手。
连火药都可以在吕宋生产,如此强而有力的支持之下,张元勋要是打输了,那才是帝国笑话。
梅内塞斯的应对,其实已经很厉害了,但面对久历战阵、军事装备全面领先、皇帝留给充裕时间的张元勋,真的是节节败退。
万里海塘,离大明更近。
朱翊钧和殷正茂聊了许久,主要是万里海塘诸事,书信里是说不清楚的,只有当面聊,才能弄清楚局面。
“陛下,硝黄中国长技,祖制严禁,不许阑出外夷。仅朝鲜得太祖高皇帝敕命,允每年采买焰硝三千斤,其余皆不准。”殷正茂往前凑了凑身子,低声说道:“陛下,蒙兀儿国,硝石的数量很多很多。”
“有多少?”朱翊钧神色极为严肃。
“一年最起码一百六十万斤的硝石,这还是当地未闻王化,采销效率低下的数儿,要是咱大明接受。”殷正茂的声音更低。
“不得了?”朱翊钧眼前一亮。
殷正茂连连点头说道:“不得了啊!”
即便是在离宫御书房,殷正茂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随着大明军械改良,火器的重要程度正在逐渐提升,而大明火器数量主要受到火药数量影响,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硝石。
朱翊钧作为大明皇帝对火药的事儿非常了解,大明一年产硝石,不过五十万斤,焰硝也就是用于火药的硝石,不过二十五万斤。
朱翊钧立刻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眉头紧蹙的说道:“既然蒙兀儿国有这么多的硝石,为何蒙兀儿国主却没有多少火器呢?”
殷正茂笑着说道:“陛下火药的制备,硝石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但不是全部啊,蒙兀儿国主阿克巴也只能空坐宝山了,而且蒙兀儿国的硝石,多数都被果阿总督府和第乌总督府给霸占了。”
制作火药必须有硝石,但不代表有了硝石,就能制作火药。
“陛下,沙阿·买买提特使,在蒙兀儿国的时候,把马船所有压舱石都换成了咸砂,才算是瞒住了果阿总督府的盘查,将硝石带回了大明,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殷正茂谈起这事,其实就是想告诉陛下:想要大明实现火药自由,就必须把马六甲海峡牢牢的把控在大明的手中。
咸砂,是广州市舶司一项舶来货物,压舱咸砂,就是偷偷将产于果阿总督府孟加拉硝石,带回大明,之所以选择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是因为马六甲海峡还有一半在红毛番的手里。
朱翊钧满是笑意的说道:“沙阿特使,非常优雅,无论是抛银袋子的动作,还是这偷天换日的手法,都非常优雅!”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火药在这个年代十分的昂贵,大明的硝石开采十分的困难,除了老君山硝石洞之外,也就只有云南南部有硝石硫磺,如果能够进口,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抚顺有十三斤火炮四门,李成梁家大业大都不舍得放。
“爱卿,朕有一个疑惑,让大明在海外种植园,种植稻米超过五成,这算是苛责吗?”朱翊钧询问起殷正茂的参考意见,毕竟殖民贸易的急先锋是吕宋总督府。
殷正茂摇头说道:“西尔瓦,是现在棉兰老岛红毛番的总指挥,泰西的费利佩二世曾经对西尔瓦说:中国输入棉兰老岛的生铁、硝石、铜炮等军需物资皆免税入口,中国海商必须每年为棉兰老岛载送火药等军需品,若发现商船上没有此类商品便要罚款,甚至是白没货物。”
“西尔瓦严格执行这一条例,所以大明商船都不愿意去棉兰老岛贸易了。”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头。
想要跟红毛番交易并且避免高额抽分关税,只需要船上有足够的走私军需,就完全可以免税,甚至成为座上宾,同样这也是大明海防巡检重点盘查的内容。
权利和义务,都是一体两面,从来没有好事占尽的道理。
殷正茂和朱翊钧结束了这次奏对,殷正茂要在京师逗留半个月的时间,还有的是时间。
从离宫离开之后,殷正茂前往了全楚会馆拜码头,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张党,有腰牌的那种,殷正茂可是高张决战中,极为重要的胜负手,殷正茂在两广荡寇平倭,给了张居正在朝中博弈,极大的底气。
张居正和殷正茂虽然多年未见,即便是殷正茂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帝党,但依然丝毫不影响彼此之间的友谊。
“这就是熊廷弼吗?太傅书信里那个天才?”殷正茂看着张居正身边的熊廷弼,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递给了熊廷弼笑着说道:“这是我平日闲来无事,写的算集,里面是一些算学的实务应用,算是见面礼了。”
“谢殷部堂。”熊廷弼一个呼吸急促,他刚刚搞定了算学启蒙,这应用题集就来了!还不能推辞。
谢谢嗷!
熊廷弼打开一看,也只能挠头,应用题很难,天才也有天才的烦恼。
张居正和殷正茂说起了最近朝中之事,殷正茂对开拓爵赏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虽然在殷正茂看来,陛下的步子有些急,但这是对开海的支持。
“这个元绪群岛居然有八十万顷良田?”张居正惊讶的问道。
“确切的说,是目前能耕种的有这么多,都是当地野人开垦的,说是开垦,其实就是撒把种子,收多收少全看天意,若是好好开拓,最起码有这个数。”殷正茂伸出两根指头。
张居正愣了神问道:“两百万顷?!”
大明清丈还田,搞到现在,也不过才784万顷,也就是7.8亿亩,结果殷正茂一伸手,就是2亿亩耕地,千岛之国元绪群岛,才多大,还都是岛屿。
如果说银子,那张居正决计不会动容,可是常田,那张居正只会高呼:自古以来,不可分割!
“一年三熟。”殷正茂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好好好!好!”张居正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一边走一边说道:“好,五十年内能垦出这两百万顷,哪怕是只有三成种了稻谷,再加上番薯等救急作物,天象有变,亦不能灾!”
“殷部堂啊!你一定要在吕宋挺住,挺住!”
吕宋是大明开海急先锋,一旦吕宋没了,那开海大业,一定会受阻,有了这2亿亩田,陛下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什么天下罪之?那是万方有罪!
“遮奢户不是喜欢兼并吗?不是老是骂,张太岳管的太宽不让他们兼并吗?去,海外有良田,去,海外他们可劲儿的欺压去!”张居正一拍桌子,内部矛盾,外部纾解,这是张居正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既不会让内部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烈火烹油的地步,也可以实现富国强兵的主张。
去开拓!去掠夺!
鸡笼岛、吕宋、婆罗洲、千岛之国,整个万里海塘范围内,能提供超过5亿亩田,任何社会矛盾,都可以得到解决,按照国祚去论,最少也能延国祚两百年。
“这不就开海的目的吗?太傅身上的担子太重了,陛下矢志不渝的开海,不就是希望太傅肩上的压力小一些吗?”殷正茂放下了茶杯,笑意盎然。
张居正忽然看向了殷正茂,啧啧称奇笑着问道:“殷部堂这是在试探我?”
“不是试探,听闻太傅在京两次封驳陛下圣旨,我这不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劝太傅不要对陛下开海支持,心怀芥蒂。”殷正茂笑意盎然,他的否定毫无意义,他就是试探。
君圣臣贤的场面已经维持了八年,陛下逐渐成年,君权和臣权的冲突,自古就是这片大地上经久不息的循环,殷正茂作为吕宋总督府总督,自然要明白张居正真正的想法,他必须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次的冲突,到底是政见之别,还是道路之争。
很显然,是政见之别,这种事常有。
不过想想也是如此,若真的是道路上产生了根本矛盾,那陛下为何要开这个特例,以定策功爵赏世券,留下张居正呢?
“太岳啊,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才是。”殷正茂劝了一句,皇帝年纪大了,分歧归分歧,不要弄到君臣对立的局面。
“谢兄台提醒。”张居正其实并不想过分阻拦陛下,就以这次开拓爵赏定策之事,张居正真的要反对皇帝,怎么可能就这点场面,他政治的唯一继承人,就只有陛下,熊廷弼年纪太小了。
“不如太岳纯粹啊。”殷正茂其实非常佩服张居正,也很佩服陛下。
张居正干的事儿,能善终的几率极小,能干成的几率也极小,这就是谋国者以身入局,举正旗胜天半子。
万历八年二月的科举考试并不太平,因为张居正的另外一个儿子,张懋修也参加了会试,这就引起了言官们的攻讦,因为张居正是世袭勋爵,子嗣不能参考,是惯例,张居正的长子张嗣文已经是大明五经博士了,科臣们认为张居正是在以权谋私。
张居正的三子,朱翊钧见过不止一次,张懋修和张嗣文一样,其实无意仕途,他爹在官场上斗了一辈子,那些个糟心事看得多了,便不愿卷入事端,所以张懋修打算和哥哥一样,入皇家格物院,做格物博士。
科臣们在骂,张居正也只能上奏请辞去会试大总裁的差遣。
万历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大明皇帝少有休沐的日子,朱翊钧常服来到了燕兴楼,今天有个热闹可以看,是王谦提供的消息。
朱翊钧这次看热闹,还把张居正一起带来了,因为这个热闹和张居正有关。
“那个人叫汤显祖,来自临川汤氏,生于斯文之族,长于文风鼎盛之乡,临川有座山,叫汤家山,就是汤氏的汤,家住沙井巷玉茗堂,家里光是戏台子就有四座,比先生的全楚会馆还要大二十亩地。”朱翊钧介绍着台下的那个三十岁的中年男子,来自江西望族。
朱翊钧、张居正都在乾字号包厢里,这里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台下则是一群学子,群情激奋的围绕着两个人。
“在汤显祖身边的是万历二年进士邹迪光,江苏无锡人。”朱翊钧又介绍着另外一位主角。
“陛下,都是些后生,何必计较。”张居正略显无奈,这帮学子聚集在一起,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张居正已经猜到了,这都是老手段了,见多了。
殷正茂看着台下那些人,嗤笑一声,摇头说道:“太岳啊,我看伱就是脾气太好了。”
“好戏开始了。”朱翊钧将两副话本递给了张居正和殷正茂,解释道:“接下来是,是他们两人之间会说的话,他们排练了几次,王谦搞到手了之后,就把话本送到了宫里来。”
这里面本来还有一个演员该到场,却没到场,名叫沈懋学,是万历五年的状元郎,沈懋学出了一些状况,就错过了这次扬名立万的机会,说是拉肚子,其实不是。
沈懋学把剧本出售给了王谦,价格不贵,五十两,沈懋学的小儿子该上学了,进了全晋会馆的家学。
“陛下,没有必要。”张居正是个眦睚必报的人,这两年逐渐温和了起来,对于这些后生搞的事端,他其实不是很在意。
朱翊钧却摇头,不赞同张居正柔仁之心,摇头说道:“先生,诬告反坐。”
人已经到齐,今岁参加科举的许多士子都已经云集到了燕兴楼的三楼,场面上有些混乱,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
汤显祖、邹迪光,都是文坛上声名赫赫之辈,富有名望,而今天燕兴楼这次集会,十分有趣。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邹迪光大声的喊道,示意所有人安静,听他说。
邹迪光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厉声喊道:“万历五年科举,有人徇私舞弊!”
“姓邹的!咱可听说了,咱大明律有明确规定,诬告反坐,科举为国选士,可不能胡说哦!”朱翊钧站在凭栏前,提醒着邹迪光,想清楚后果,不要办了错事,再追悔莫及。
“你又是何人!”邹迪光眉头紧蹙,剧本上根本没这出戏,这是哪里来的人,在这里加戏!
“蓬莱黄氏。”朱翊钧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可是蓬莱黄氏的贵公子,戚家人!
戚继光亲弟弟戚继美正妻出自蓬莱黄氏,其实就是个小门小户,这几年戚继光这官儿越做越大,蓬莱黄氏乘着开海之风,扶摇直上。
这次密州远洋商行的商总就是蓬莱黄氏主持。
“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证据!”邹迪光本来想讥讽几句,但忍了下来,他是进士,朝中的风,多少知道一点,事关大将军府的事儿,是不能碰的话题。
陛下赐的大将军府,和离宫就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低声说道:“先生,咱给他机会了,他没抓住,咱都告诉他诬告反坐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邹迪光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万历五年的科举,有人笼络士子,只要肯同贵人合作,就可以高中榜首,给贵人的儿子陪衬参考,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有一友人,就是受到了这种蛊惑,答应了下来,结果真的高中了!”
朱翊钧乐呵呵的问道:“那你这个友人是谁?”
“状元沈懋学!”邹迪光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如同炸了锅一样!
堂堂状元郎居然是个小人,而且答应了贵人做陪衬,才拿的头名?!
朱翊钧一听,满脸疑惑的问道:“哎呀呀,你这话说的,既然贵人连状元郎是谁都能决定,那自然是权势滔天,既然是找陪衬,怎么状元郎是沈懋学,而不是那个贵人的儿子呢?”
“到底谁才是陪衬啊?!”
朱翊钧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恍然大悟了起来,这真的是权势滔天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让状元之名,花落别家?
“风秀于林风必摧之!自然是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事情做绝!”邹迪光思虑了一下,回答了这个问题。
“哦,不敢把事情做绝和权势滔天,是不是有点矛盾啊?”朱翊钧伸出两个手指碰了碰,笑着问道。
邹迪光一时语塞,厉声说道:“牙尖嘴利!当真这贵人不怕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你那个朋友,沈懋学在哪里,让他站出来说两句。”朱翊钧大声问道。
沈懋学在拉肚子。
邹迪光暗恨,明明说好的事儿,结果沈懋学未至,导致他彻底陷入了被动之中,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喊道:“上一科,已经过去了,这一次,这位贵人的同乡王篆四处结纳,又让我面前这位士子,一起做那贵人孩子的陪衬!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邹迪光已经察觉到了蓬莱黄氏贵公子擅辩,不再回话,立刻把所有来的士子们的怒火点燃!
科举,居然被人给内定了!
“我这位朋友来自临川,叫汤显祖!也是今年的士子,被人游说,作那陪衬,汤兄高风亮节,洁身自好,绝不为虎作伥!”邹迪光隆重的介绍了身边这位友人的身份。
“吾不敢从处女子**也。”汤显祖站直了身子,大声的说道。
这一句出自《孔子家语·致思》,意思是:我不做、也不参与,让女子失节的事儿。
“那个贵人究竟是谁?!”一个士人,面色几近于狰狞的喊道,寒窗苦读十数年,结果贵人却要以权谋私,再加上有这名声在外的汤显祖做担保,显然是真的!
“自然是江陵公!”邹迪光揭晓了答案。
轰!
整个燕兴楼都炸了锅一样,所有人都在大声的议论着。
“年轻,太年轻了。”朱翊钧没有喊出来,更像是自言自语,看着那些发怒的学子们,只能说他们真的很容易就被糊弄了,三言两语就被挑拨了,丝毫不考虑其中的逻辑。
找人做陪衬和张居正操弄科举,根本不构成因果关系。
但凡是当两天官就很清楚了,到张居正这个地位,想办什么事,根本不需要开口,多少人想去全楚会馆添门槛都没那个资格。
“你是说当朝元辅、太傅帝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上柱国、宜城伯、江陵公张居正吗?”
“这可不能胡说啊!陛下说过的,言先生之过者斩!你这要是诬告,恐怕,要招惹天怒啊!”朱翊钧佯装吓了一跳,惊恐的说道。
“正是!我身边这位汤显祖就是证人,那江陵人王篆就是说客!”邹迪光有些恍惚,主要是张居正这头衔实在是太长了些,每一个头衔都是权力。
“那好,报官吧!”朱翊钧立刻对着看热闹的跑堂伙计说道:“伙计,去趟顺天府衙门!敲鼓去,我要报官,拿去喝茶。”
朱翊钧用一个十分优雅的姿势,扔出了二两银子,伙计挑起了接住,喜上眉梢的说道:“得嘞,贵公子稍待,我这就去报官!”
这姿势,自然是从沙阿买买提那里学来的,非常优雅。
“诶!回来!”邹迪光万万没料到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想拦跑堂的伙计,结果伙计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邹迪光根本没想闹这么大!
汤显祖显然也是十分的惊慌,事情要闹到官府去吗?
诬告反坐,这里面有个告字,就是告官的意思,在朱翊钧看来,邹迪光、汤显祖这些人,其实就是想踩着首辅的名声上位,但只要不涉及到告官,诬告的告就不成立,但现在,在他这个蓬莱黄氏贵公子的操弄下,就成立了。
“邹兄,我先行一步。”汤显祖有点顶不住了,真的报官,怕是决计无法善了了!
“今天,这事弄不清楚,谁都不能走!”朱翊钧大声的说道。
燕兴楼的门门前出现了几个虎背熊腰疑似家丁的人,把门给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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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