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朱翊钧正在把见外官百姓这一个祖宗成法,变成一个收集民意的制度,作为制度的制定者和推动者,朱翊钧都希望得到张居正的认可和支持,张居正选择了鼎力支持,阻塞言路、蒙蔽圣听这八个字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
皇极门接见外官百姓,在三天的盛会中缓缓落下帷幕,朱翊钧得到了一千多份的奏疏,皇帝的秘书处司礼监将这些奏疏按照地域和类别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从问题出现的频率和内容上,朱翊钧在看完这些奏疏后,抓住了各地方的主要矛盾。
又是一年春来到,光秃秃的树枝开始发芽,路边的积雪在悄无声息的融化,结冰的河面还是缓缓解冻,在热情洋溢的鞭炮声中,除夕如期而至。
下午的时候,朱翊钧在离宫的正殿接见了大明的文武百官,接受了他们的恭贺,这是拜年。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朝臣们的拜年才算是正式结束,朱翊钧换了一身常服,开始准备守岁的事儿,过年守岁,欢聚酣饮,离宫的守岁也还算热闹,有百艺入宫贺岁,还不算无聊,陈太后喜欢听戏,今年的戏班子唱的是《打徐阶》的最后一段,徐阶伏法。
这也是万士和万太宰写的唱段,起转承合,倒是引人入胜,改编不是胡编,万士和基本遵循了事实进行了一番二次创作,最后又加入了一段天哭的场景,让整个故事变得更加完整。
天哭,哭的不是徐阶含冤而死,徐阶冤不冤,整个大明都非常清楚,天哭哭的是徐阶为何现在才死。
赏钱,也有,不过都是统一的一百文,人人都有,和隆庆年间动辄几十两银子的恩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大明的皇帝的吝啬,艺人们最是清楚不过了。
子夜时分,鞭炮齐鸣,守岁至此结束,第二天皇帝还要去太庙祭祖,宫里和文武百官的守岁,不会过子夜。
次日的清晨,朱翊钧带着朱翊镠去了太庙,太庙祭祖,也是朱翊钧每年跟列祖列宗做述职报告的时候。
朱翊钧点好了香,开口说道:“今年没干什么大事,总结而言,便是富国强兵,富国,今岁清丈大明常田784万顷,岁入两千多万石,强兵,从蒙兀儿国弄了不少的战马,现在有三个骑营,共计万余人,海防巡检大量扩编增至一千二百处,海防巡检一千四百名,一司浪里白条十到五十人,以稽私领赏为主。”
“俞帅走了,朕把他安葬在了西山陵园,俞帅这一辈子都在平倭,朕打算日后让俞帅配享朕的皇陵祭祀。”
“朕抽空把徐阶给杀了,把努尔哈赤送到了解刳院里。”
“再没有其他事儿了。”
万历七年是比较平静的一年,既没有张四维族诛、孔府轰然倒塌,也没有朱翊钧大婚,杀徐阶和杀努尔哈赤,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朱翊钧比较贪心,把俞大猷的配享,放到了自己这边,按理说应该配享道爷,毕竟俞大猷能够功成名就,是道爷环召之恩,但,谁让朱翊钧现在是皇帝呢?
万历八年新年的第三天,大明皇后临产在即,虽然皇帝和两宫太后都坐的很稳,但紧握扶手略显苍白的手,还是显示他们的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显然是非常紧张。
这第一胎最是危险,尤其是足月,怀胎十月,婴儿偏大,而且临产时稳婆说有些胎位不正,这让皇帝格外的紧张。
“哇哇!”随着响亮的啼哭声,大明皇帝的第一个孩子顺利呱呱落地。
“恭喜陛下,母子平安,喜得龙子,七斤六两!”一个宫婢第一个出来报喜。
朱翊钧本来紧张至极的脸色,立刻变得轻松了起来,长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喘了几口粗气,他才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好好好!通通有赏!”
朱翊钧用真金白银表示了自己的喜悦,离宫上下宫婢都捞到了十两银子的赏钱,报喜的宫婢领了二十两。
李太后的眼光还是很准的,王夭灼的确好生养,胎位不正和婴儿偏大,没有形成什么阻碍。
寝室内还在忙碌,朱翊钧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现在孩子和母亲都很虚弱,即便是再着急,也要等产房收拾干净。
朱翊钧走了进去,第一时间就觉得这孩子,有点丑,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眼睛睁不开,随心所欲的排泄,动不动就大哭不已。
“丫头,辛苦了。”朱翊钧握住了王夭灼的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低声说道:“孩子很健康。”
王夭灼为了让孩子顺利成长,待产这些日子,王夭灼吃的很多,尤其是一些猪肝、鸭肝、韭菜之类的食物,那真的是一边吃一边吐,吐了吃,吃了吐,孕吐厉害,的确辛苦,这生孩子更是疼痛至极,骨开十指的初产妇,生个孩子,和死了一次差不多。
但再辛苦,孩子出生那一刻,一切都值得了。
“不辛苦,夫君快去睡一会吧,都熬了一整夜了。”王夭灼感受着大手的温暖,十分关切的说道。
大年初二子时开始,王夭灼就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出来,宫缩开始,朱翊钧本来都睡下了,又起来,来到了寝宫外等着。
“没事,朕再陪你会儿。”朱翊钧拉着王夭灼的手,眼睛里都是血丝,他气血旺盛,春秋鼎盛,熬这么一夜,虽然有些疲惫,但不碍事。
十八岁的年纪,是大冬天上个通宵,寒风吹过都不觉得冷的年纪。
大医官陈实功和李时珍一起入宫等待,准备应对大出血,大医官还专门准备了血袋,止血的同时,要进行输血。
医者仁心,陈实功不知道皇后大出血,他进去救活了皇后,自己会不会被斩首,毕竟是皇后,但陈实功准备着,他是大明最好的外科大夫。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陈实功培养了二十名女医倌,但这些女医倌培养时日较短,一旦皇后生死垂危,陈实功还是要进去止血。
但好在,一切顺利,熬了一夜的陈实功,打着哈欠回了解刳院,等睡醒了,继续制作标本。
人是活物,大出血会死,那把血液重新输回体内,不就可以了吗?道理是这个道理,陈实功也这么觉得,但是不同血型会发生溶血,人会窒息而死,为了研究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大医官们借助显微镜,研究出了血型。
甲、乙、丙和乙丙,共计四个血型,甲型,可以向其他三类输血,而其他三类也可以向甲型输血。
输血有几个明确的禁忌,是在解刳院犯人身上得到的教训,比如血亲不能输血,血亲之间输血会天人五衰,就是主要器官会衰竭。
而且还能进行部分的亲子鉴定,兖州孔府孔尚坦的血型是甲型,他夫人的血型是乙型,结果年满十七岁的孩子,却是丙型,这其中蕴含的消息,就很耐人寻味了。
解刳院所有的解刳报告都会定期送到宫里,朱翊钧对此也很了解。
朱翊钧拉着王夭灼的手,笑着说道:“娘亲高兴坏了,打了朱翊镠一顿。”
“啊?”王夭灼十分的疲倦,总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皇帝喜得皇长子,而且是嫡长子,李太后高兴,和朱翊镠挨打有什么联系不成?
朱翊钧稍微解释了下:“朱翊镠在潞王府胡闹,娘亲派宫婢去报喜,正好抓到了这一幕,宫婢如实禀报,娘亲过去揍了他一顿,还罚了禁足。”
不打勤不打懒,专门打那个不长眼,朱翊镠属实是撞到枪口上了。
具体怎么胡闹,朱翊钧不得而知,反正李太后非常生气就对了,甚至把朱翊镠跟着皇帝御门听政都给停了。
得知此事之后,朱翊钧怀疑朱翊镠压根就是故意的,故意给李太后一个理由,这御门听政的苦差事停了,就可以睡懒觉了。
皇长子出生了,朱翊镠已经不是实质性的太子了。
“累了就睡一会吧。”朱翊钧看出了王夭灼确实累,就让她先睡了,孩子已经喂过了,吃的满嘴都是奶渍,睡觉还吧唧嘴。
一直等王夭灼睡着了,朱翊钧才回了御书房,他也是一夜没睡,连午膳都没用,直接往被窝里一钻,打算睡个回笼觉,一钻进去,就摸到个人,朱翊钧吓了一跳,打开被窝一看,周仃芷还在里面暖被窝。
昨夜周仃芷侍寝,陛下急匆匆的走了,她就一直没睡,在等陛下回来。
看到陛下虽然满脸疲惫,但并无焦虑,就知道是母子平安,也没多说话,便是抱着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是夜,阳春已过鸟于乐,溪水不动鱼行迟。
周仃芷趴在夫君的身上,酣畅淋漓之后,便是一点点空虚。
朱翊钧刚要说话,结果周仃芷忽然翻出了被窝,一个倒立,竖了起来,这个动作,让朱翊钧略显呆滞,他疑惑的说道:“你在干啥?”
“夫君第一次没有弄到外面,妾身想要个孩子。”周仃芷脸色通红,但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周仃芷迫切的想要个孩子,她岁数大了,再过几年就要人老珠黄,趁着夫君还算宠爱,赶紧要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儿,也省的李太后一直看她不顺眼,母凭子贵,自古如是。
皇长子出生,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司礼监忙碌了起来,将百事大吉盒送到了四品及以上每个官员的家中,百事大吉盒里有两枚银币,算是同喜。
而大明百官们,也都从百事大吉盒里知道了,陛下给皇长子取名为常治。
礼部给未出生的皇嗣准备不少的字,让皇帝挑选,朱翊钧不喜欢洛字,因为洛水已经不能再指着发誓了,所以挑选了一个治字。
太子者,国之根本。
人心思动便会有动乱发生,陛下的皇长子既是长子,也是嫡子,这代表着太子之位,只要朱常治没有夭折,太子之位就一定是他的,即便是皇帝不立太子,朱常治也代替了朱翊镠成为了实质性的太子,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万历八年正月初五,休沐结束。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居正带领廷臣见礼,在三呼万岁之后,张居正立刻高声说道:“臣等恭贺陛下,喜获龙子。”
“臣等恭贺陛下,喜获龙子。”廷臣们附和着齐声说道。
“同喜,同喜,诸爱卿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平身便是。
太子,亦君亦臣,太子的存在,其实就是在提醒皇帝,皇帝不是真的万岁,也是凡人,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即便是君王也不能例外。
唐大中十年,宰相裴休再次请唐宣宗立太子,唐宣宗说:若建太子,则朕遂为闲人。唐宣宗不肯立太子,还求仙问道觅长生,结果吃药把自己给吃死了。
唐宣宗死后,立下遗诏让夔王李滋继位,左神策军中尉、宦官王宗实带着兵马就入了宫,声称乱臣贼子矫诏,又重新立了皇长子李温为帝,是为唐懿宗。
大唐的宦官领神策军,负责宫廷戍卫,谁掌控了禁卫军,谁就掌控了皇位上的那个人。
张居正和廷臣们都发现了,今天是大明皇帝一个人来御门听政,以往打哈欠的潞王朱翊镠,并没有一起过来,虽然说是胡闹被李太后给揍了,罚了禁足,但大家都清楚,那只是一个理由。
别人不知道,但朱翊镠非常的高兴,不用天没亮就起床,在洗面奶上滚几圈继续睡觉的幸福生活终于来了!
万历八年的第一次廷议开始了,新年的第一次廷议,要确定大明今年的主要任务,而概括来说,还是富国强兵,富国强兵这都折腾到了第八个年头了,多少有点老调重弹,但廷臣们早已习惯了。
今岁朝廷的主要任务,还是集中在骑兵和水师扩张之事上。
“赋税在恢复,水师的规模是不是过于庞大了,九万人。”大司徒王国光首先发出了质疑,他继续说道:“水师,太贵了,三万人的水师,就是三十条五桅过洋船、近百条三桅夹板舰,五百条战座船,再加上火炮火铳、军兵,这三万人的水师,组建到现在,就花费了超过五百万银。每年维护成本至少要百万银。”
“强兵当然有必要,但九万人的水师是不是太多了?”
王国光在年前,就反对张居正扩张水师到九万人规模,张居正的水师额员,是锐卒,是募兵制下的一支精锐水师,九品海防巡检隶属于水师,可海防巡检治下的浪里白条,不算水师的一部分。
“确实很多。”谭纶立刻接过了话茬说道:“不过很值得对不对?大明从开海上获利多少,不必多说,大家都非常清楚。”
“大司马!我的意思是足够用了!”王国光立刻反驳了谭纶的话,谭纶在避重就轻,王国光怎么可能让议题跑偏?
“倭国有变。”张居正看谭纶败下阵来,十分肯定的说道:“我们不能让织田信长成为真正的天下人,一旦倭国打完了,长崎总督府、琉球、朝鲜、大明漫长的海岸线,都在威胁之下了。”
“嗯…”王国光一听说扩张水师是为了揍倭国,稍微思考了下说道:“扩!打倭寇,那该扩就扩,国帑还有二百万存银,先用着再说。”
水师扩张,很快就达成了一致,钱不用于扩军,难道拿来做战争赔款不成?
“南京兵部左侍郎赵世卿言时政之弊,论劾首辅次辅,款结外虏之弊。”张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这是弹劾他的奏疏,骂的是张居正和王崇古,理由是俺答封贡。
大明和俺答汗打了二十五年,那时候大明未曾强兵,那时候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打到最终议和,是形势所逼,这也就罢了,距离议和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时间,大明强兵如此,征战大宁卫、全宁卫和应昌,而现在塞外有变,土蛮汗和俺答汗打了起来,首辅和次辅,仍然只顾着做生意,而不是趁着塞外有变,打过去!
朱翊钧将奏疏扔在了御案之上,极为不满的说道:“这赵世卿说的容易,得亏他没喊出带兵六万,塞上驰骋克敌这种蠢话来,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良寅垦荒有功,把他调往南京,让这个赵世卿去应昌参赞军务去,赵世卿,我看他叫找事情算了!”
参赞军务不是巡抚,不是总督,就是干点文书的活儿,让这贱儒到塞外吃吃沙子,喝喝西北风,脑子就清楚了。
朱翊钧这个军事天赋为零的都清楚,大明能在大鲜卑山东麓取得战果,完全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就以地利而言,东麓多山崎岖,草原的骑兵不容易展开,机动力的优势得不到体现,大鲜卑山往西,一望无际都是草原,大明没有骑兵,跑到草原上当活靶子不成?
纸上谈兵,都比这赵世卿的发言合理的多。
“陛下,此疏未尝不利于国事。”张居正赶紧解释了起来,他拿出这封奏疏,不是托庇于皇帝,让皇帝收拾赵世卿,而是为了对塞外进行攻伐的风向转变。
明面上,俺答汗还是大明的顺义王,大明这艘船这么大,不是想掉头就能掉头的,风向要变,自然要旧事重提,张居正拿出这封奏疏来,意思就是让这帮人掀起这股风力,而后利用这股风力。
“先生所言极是,但这个赵世卿说的不对,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戎事事关重大,岂能容此等荒谬言论胡说八道?朕让他去应昌,就是让他好好想清楚,若是此人在应昌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朕可以宽宥一二。”朱翊钧给了赵世卿一个机会,从贱儒蜕变为循吏的机会,至于他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了。
周良寅,那个说塞外之功任由军将自陈不可信的贱儒,被朱翊钧扔到全宁卫垦荒五年,这边是改造好了,跟在侯于赵的身后,倒是捡了不少的功劳。
万士和抓到了风向,笑着说道:“太傅勿虑,风力舆论这块交给我便是,不必拿这个做文章。”
当初主张议和的就有张居正,现在朝廷要主战,那张居正当初的决策就是错的,张居正拿出这本奏疏,未尝不是打算以自己的名誉为代价,换取大明对俺答汗政策的调整。
万士和的思路则是:都怪俺答汗!
俺答汗是个筐,什么都往里面装。
一切责任扣给俺答汗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张居正当初没错,是俺答汗没有恭顺之心,明明已经封王,却仍然不肯臣服,小动作不断,招致天怒。
“万太宰思虑周全,就按着万太宰说的办吧。”朱翊钧对万士和诡辩以及鲜廉寡耻,做出了高度的赞许。
站在俺答汗的角度,其实他已经很恭顺了,大明几次三番的敲诈,俺答汗都是捏着鼻子认了,除了战马不给之外,其他能给的都给了,就差把除了战马的一切都献上了。
但朱翊钧是大明皇帝,他思考问题不站在大明的立场上,难道还站在虏王的立场上?
张居正思考了片刻,写好了浮票呈送御前,万士和这种做法,其实也可以,最终的目的,都是实现大明对北虏政策的调整。
王崇古不说话,大明政策转向,受害最大的就是晋党晋商,但现在晋党晋商,但凡是懂事的早就把资产重心转移到了开海二字上,燕兴楼人人做船东的计划,既是为开海寻求资金,也是为了实现晋商的转型。
“尼堪外兰上请罪奏疏,恳请面圣以求陛下对争贡造假之事息怒。”张居正又拿出了一本奏疏,说起了辽东之事。
尼堪外兰的确有罪,御下不严,让努尔哈赤这种东西大过年的跑到了皇帝面前,恶心了皇帝,关外的朝贡还要继续,尼堪外兰决定入京来谢罪,请陛下息怒。
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问道:“尼堪外兰这个人如何?”
“倒是忠贞不二,小聪明有一些,但没什么大本事。”张居正做出了总结,尼堪外兰的军事天赋不高,也不能压制其他部族。
“看家护院,要什么本事,让他入京来吧。”朱翊钧听闻张居正的评价,觉得没什么大本事,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
尼堪外兰要是真的能在关外大杀四方,实力不断膨胀,代表着野心的不断增大,如果尼堪外兰很能打,那大明才有心怀警惕。
廷议在继续,六部各有部议,而地方也有地方的麻烦,廷议是个冗长而鼓噪的会议,而且每天都要进行,这无疑要消耗皇帝大量的精力。
廷议之后,朱翊钧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他想起了快乐的事儿!朱翊镠还是要跟着他去北大营操阅军马的,毕竟皇长子刚刚出生三天,真的没这个能力。
吃饭、睡觉、揍朱翊镠!
朱翊钧从北大营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朱翊镠挨了揍,也不恼火,他习武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自己身体倍棒,能够多享受几年好生活。
朱翊镠对习武是十分认真的,涉及到了未来几十年的幸福生活。
朱翊钧回到离宫之后,看着桌上的一个案子,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顺天府丞王一鹗,这真的是流年不利,又碰到了一个疑难杂案,事情并不复杂,有一桩杀人案,不知道该怎么判。
这西城郝氏家里世代行医,现在是老祖母当家,这老祖母一直有个心病,一直疑心自家长孙的孩子,不是亲生骨肉,而是孙媳妇跟别人生的,因为一点都不像。
这年头,最常见的便是滴血认亲,郝老祖母也偷偷做过,答案自然是亲孩子,滴血认亲不靠谱,郝老祖母这疑心一直没有被打消。
郝氏有个孙女,在解刳院做女医倌,郝氏女这医倌做的极好,从解刳院有了血型论,孙女进行了简单尝试后,这孙女就知道,的确不是亲生骨肉,不光是血型,还有很多其他的性状,比如舌头打卷、手指弯曲、头发卷曲等等。
但这个事儿,女医倌一直不敢告诉老祖母,怕老祖母一时气不过,气撅过去了,会闹出大乱子来,老祖母整日忧虑,女医倌就更不敢说了。
纸包不住火,老祖母病逝了,女医倌终于没了顾忌,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兄长郝承信。
郝承信怒火攻心,逼问之下,那婆娘只肯认错,却死活不肯说出奸夫何人,郝承信,就把人给打死了。
这便是杀人案了,有道是抓奸抓双,根据大明律:凡妻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只要抓奸抓双抓到了,郝承信这杀人就无错,衙门不问。
郝承信抓奸没能抓双,逼问的时候,还把人给打死了,被收入了府衙,等待审判。
女医倌赶忙取了血,请恩师帮忙,出了份文书,证明的确不是亲生骨肉。
顺天府丞王一鹗人都麻了,这郝承信是杀还是放?他拿不定主意,刑部和大理寺的意见是放,斩首示众的案子,都要送到皇帝这边死刑三复奏的,所以就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其问题的核心有一个就是,解刳院出具的文书,是否能够作为证据?
朱翊钧琢磨了下,对着赵梦祐说道:“缇帅辛苦下,找一找孩子的亲爹是谁。”
“臣遵旨。”赵梦祐并不觉得这件事难办,郝氏是大户人家,规矩很多,若是真的确有奸夫存在,缇骑绝对能把人给找出来,若是缇骑都找不出来,那便是没有。
赵梦祐第二天就把这孩子亲爹给找了出来。
特别提醒!!!抓奸抓双,登时杀死者勿论,是封建帝制之下的糟粕,现行法律,没这个罪名,这是明朝的法律!当然,作者本人偶尔也感慨,封建糟粕的先进性就是了。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