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周仃芷惶恐不安,她在用尽自己浑身解数的讨好面前的君王,即便是初经人事有些羞涩,但还是在尽力的讨好,生怕面前的这位年轻帝王,稍有不顺意,一句话,毁掉她的一切,包括希望。
人最绝望的就是获得了希望,而后希望轰然崩塌。
她现在对自己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望,希望着女儿能够嫁一个好人家,希望自己日后衣食无忧,哪怕是人老珠黄不受宠了,也能安安静静的待着,一个漂亮到能遴选入宫的老姑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好几年,她不想自己再经历那些。
所以,她格外的讨好面前的帝王,至少在女儿嫁到总督府之前,都不能触怒面前的人。
朱翊钧抱着怀里的美人,多少可以理解周仃芷的想法,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本能,换位思考。
当自己想要理解对方的想法时,一定要设身处地的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所经历的种种,大多数的皇帝都是抱着朕与凡殊,我不是凡人的想法,那就不会顾及任何人所思所想所图,看别人,就如同看待…蝼蚁。
大明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嘉靖二十一年之后,被刺杀的道爷住进了西苑,大明中兴之势戛然而止,仅仅八年后,俺答汗就敲碎了燕山防线、从北古口南下劫掠京畿,天下震动。
马放南山、兴文匽武,大明向下滑落的速度比滚落悬崖的石块的速度还要快,这是制度的原因,张居正不止一次提到过。
朱翊钧能感受到周仃芷的惶恐,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娘子啊,日后叫夫君吧。”
“啊?”周仃芷的手指正在画圈,她其实已经很累了,疲惫的身躯刚刚经历了狂风暴雨处处酸痛,本来想要偃旗息鼓,休息算了,但是陛下一句话,一股暖流从尾椎骨升起,她连眼神都化了几分,年轻的帝王,居然如此完全明白了她的不安,这是何等的温柔与细腻?
周仃芷翻过身来,趴在朱翊钧的身上,青丝滑落到了朱翊钧的耳边,周仃芷的眼神里带着许多的温柔还有一些心疼,是什么样的环境,让陛下这种天生贵人,有了如此细腻的心思?
“你不是没力气了吗?”朱翊钧一看周仃芷这个模样,就暗道不好!这是要再次大战三百回合的预兆!
明明是已经鸣金收兵,准备入睡了,怎么周仃芷像是被施加了大恢复术一样,如此生龙活虎!
周仃芷坐起身来,将头发盘了起来,她轻声说道:“夫君,早上不是说好的吗?要把夫君给淹了。”
“夫君累了,不要动,我来。”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早上的时候,朱翊钧的生物钟唤醒了他,他坐了起来,而后又躺下,停了一会儿,朱翊钧又坐了起来,开始起床,他打着哈欠,看着熟睡中的周仃芷,笑了一声说道:“不堪一击,咱赢了!”
周仃芷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风情万种的看了皇帝一眼,没理会陛下那奇怪的胜负欲,翻了个身,又睡了。
今天的周仃芷和昨日的她,多了几分从容。
朱翊钧感觉没错,之前周仃芷的确是在刻意的讨好自己,只不过,他让周仃芷叫夫君之后,周仃芷更疯狂了。
朱翊钧有些奇怪,明明册封的圣旨周仃芷已经拿到了,为何她还那么不安和讨好,只一句话,周仃芷反而安心了呢?
“夫君。”周仃芷忽然翻过身,猛地睁开眼,叫住了要离开的皇帝。
朱翊钧回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夫君晚上,要早些回来哦。”周仃芷妩媚的笑了笑,咬着下嘴唇,陛下有正事要做,作为妃嫔自然不能咬着不放,但让夫君早些回来,并不过分。
“好。”朱翊钧的腿一软,落荒而逃。
廷议之后,朱翊钧罕见的停了讲筵,让冯保拉来了出行用的仪仗,一辆一个卧室大小的大驾玉辂,今天他要去看个热闹,而且不仅仅是自己看,还要带上张居正、戚继光一起去看。
今天,顺天府衙门、锦衣卫北镇抚司要去抓人,抓捕的对象不是别人,是徐阶。
徐阶非常聪明,他让自己实际上的亲生儿子,名义上的义子徐恒四处活动,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闲云野鹤、似乎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的山人,从吕宋总督府送来的案犯,没有证据指向徐阶本人,可是从泉州赵氏抄家的证物中,找到了徐阶直接参与其中的证物。
明面上,归雁湾私市案犯,张居正非常重视,可实际上,泉州赵氏的抄家和审问,才是重中之重。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居正这一手已经玩了不止一次,但人们的目光,还是被吕宋总督府送来的案犯给吸引到了,似乎只要解决了这些案犯,就无事发生,但泉州赵氏的案犯、物证、书证悄悄抵达了京师。
而王谦王收买仍在持续发力,在这些遮奢户犯罪上,朱翊钧发现,王收买的收买能力,极其好用,总是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线索。
大明朝廷规矩多,即便是缇骑办案,也是各种限制,申请经费需要那么的手续,可是王谦不用手续,拿出京师第二阔少的风度,可劲儿的拿银子砸就行了,如果事情摆不平,那是银子砸的少了。
“先生,要为徐阶求情吗?”大驾玉辂内,只有朱翊钧、冯保和张居正三人,车很稳当,朱翊钧的声音也不大,只要现在张居正说一句话,甚至不说话,朱翊钧可以看在张居正的面子上,饶徐阶一条狗命,让他善终。
张居正在朱翊钧这里的面子,就是这么大。
理由很多,皇帝可以私宥,也可以说徐阶为前首辅劳苦功高,也可以说是朝廷优老之政,可以说是徐恒自作主张,名为家人实为家奴的徐恒胡作非为。
张居正只要肯庇佑一二,理由多的是,朱翊钧都给张居正想好了。
徐阶可以摘出来,只要有人想让他摘出来。
“咎由自取,臣给过他很多机会了。”张居正十分清楚,他此时不说话,抓捕徐阶,就会改为抄别人的家,西土城遮奢户参与其中的,又不止徐阶一家。
但张居正最后还是没有为徐阶求情,张居正要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呢?
师生情谊,早就在善堂的冲突中,张居正、堂堂帝国首辅、宜城伯冲到徐阶府上质问的时候,就断了。
从一开始,张居正和徐阶就不是一路人,一个当了十年摄政太傅的张居正,家里饿死了十几口,抄家折银不过十万两,和一个当了四年首辅,就把自己当成了大明第一富户的徐阶,怎么可能是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呀,很多次机会,他自己不珍惜,先生,朕不解,朕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可是先生的善意,他为什么不珍惜呢?”朱翊钧有些无法理解,徐阶那么大把年纪了,非要把自己给折进去不可?
不参与到私市这档子事儿里,徐阶死不了。
私市危害到了开海大业。
张居正思索了片刻说道:“他走了一辈子的路,顺风顺水的走了一辈子,会很习惯的那么一直走下去。”
“狗改不了吃屎?”朱翊钧总结了一下张居正的话。
“咳咳咳!”冯保直接笑岔气儿了,陛下的总结一如既往的精炼和准确。
人生的路上有很多的选择,没人知道这些选择的尽头是什么下场,但每一次的选择都会产生惯性,而这些惯性的力量会催促着人继续走下去,很难走出去,后世把这个叫做路径依赖,大明把这个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朱翊钧不由得想到了在清算名单上的两家晋商,明明已经跟着皇帝发了财,还要省那一千五百两的税钱,惯性的力量,的确强大。
戚继光为京营总兵,大明的大将军,也是陛下的前驱,陛下的仪仗缓缓的向着西土城而去。
西土城很大很大,几乎和巴以冲突的交战区大小相同,马蹄声阵阵,西土城内,人人家门紧闭,这几日西土城遮奢户们终于想起了,他们是被迁徙来的,他们终于想起来了,大明皇帝是个暴君,这个动辄杀人的暴君,在大婚头一天,还在城门楼子监刑杀的血流成河,七百二十兖州孔府嫡系人头滚滚,通惠河上,旗杆上挂的是尸首。
大明皇帝迁徙富户入京,把人拉到京师来,就是为了方便杀人的时候好动手。
徐阶到底是前任首辅,他还有些门生故吏,要抓他的消息,还是比衙役、缇骑早到了一步,这些传递消息的人,不见得是想盼着徐阶好,送来的消息,大意就是让他自尽,少多少麻烦,这样一来,大家都好。
“爹,爹,咱家的银子在哪里?!在哪里,你告诉我,等我安顿了下来,一定为爹报仇!”徐恒跪在徐阶的面前,脸上都是慌张,大明皇帝已经带着缇骑来了,他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蠢得要死。”徐阶靠在太师椅上,好像他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首辅,颇为淡定,徐阶看着徐恒的蠢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又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来了,徐璠。
徐璠,嘉靖年间督办永寿宫,三个月完工,到现在大明中轴线烧了一遍又修好了,永寿宫屹立不倒,出使泰西三年,没有让大明蒙羞,到了哪里,都是不卑不亢,尽显天朝上国之风范,现在又去了泰西做特使。
徐璠为什么回来了,又走了?徐阶让他替自己出去活动,徐璠不肯,还跟他大吵了一架,讲什么人地矛盾向外转移,大明危如累卵,诉诸于海外这种屁话,最后徐璠带着妻儿直接就走了,去了泰西。
徐恒急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愤怒的喊道:“爹,你说句话啊,咱家的银子都藏在了哪儿?”
“走?哼。”徐阶有些不屑,这个外室子是当年的错误,的确是个错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在外面做事,大火烧到了家里来,连断臂求生都做不到,朝廷那边显然找到了证据。
如果是徐璠做事,绝对找不到他们徐家。
跑?跑不掉的,张居正那个人,徐阶太清楚了,只要出手,就是奔着赶尽杀绝去的,徐恒这个蠢货,拿了银子能跑到哪里去?
“没事的,稳当点,我还没死呢,怕什么。”徐阶喝了口茶,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徐恒莫名升起了一股信心,他的慌张逐渐消失,是呀,徐老爷子还在,他怕什么?
无所不能的父亲,一定有脱身之法。
缇骑们到了,衙役将徐府围的水泄不通,直到这个时候,徐府才乱了起来。
而在徐府不远处,大驾玉辂稳稳的停下,大明皇帝和元辅太傅站在了徐府门前,冯保、张宏指挥着小黄门们搬来了茶几、太师椅、华盖(遮阳)等物,烧了一壶热水,开始冲茶,瓜子、花生、番薯条、果盘应有尽有。
“先生尝尝。”朱翊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徐府已经围上了,今天一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他笑着说道:“戚帅,坐坐坐,朕就不信徐老倌敢反抗,他敢,他的家丁敢?”
朱翊钧看了一眼四架九斤火炮,底气十足。
朱翊钧爱看热闹,还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这非常的合理,嘉靖二十九年、隆庆元年,大明京畿两次被北虏攻破劫掠,缺少安全感的陛下,出门带四架跑,带百辆偏厢战车,非常非常非常的合理。
“陛下,要不开始吧?”戚继光看着陛下一副看戏的纨绔样儿,笑了笑,没有多说,他又不是文官,陛下失仪,不关他的事儿。
张居正更不会拦着陛下胡闹了,他其实也喜欢看热闹。
海瑞、王崇古在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等会儿,还有客人没到。”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都坐都坐,让徐府先乱一会儿,缇骑抄家也省点劲儿,不用翻箱倒柜了。”
高拱和王之诰来了,他们也是今天的观众,这二人显然是朱翊钧喊来一起看戏的,说是看戏,未尝不是在杀鸡儆猴。
高拱和王之诰的身后,还有一群人,这帮人是西土城遮奢户各家各户的话事人,他们被朱翊钧请来一起看戏,戏台搭好了没有观众,自然不行,杀鸡儆猴,猴不在,怎么吓唬猴?
高拱和王之诰见礼之后,心安理得的坐下,皇帝再凶,这俩人又没有损害国朝利益,自然不怕皇帝的雷霆之怒。
君子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高拱看着皇帝,面色十分复杂,陛下身上的君子味儿,越来越重,这皇帝是越成长越让人心惊,难不成当年的他,真的看走眼了不成?当年连个四书五经都读不通顺的太子,现在真的是越发威严了起来。
高拱思前想后,只能说:张四维有功于社稷。
“冯大伴!开始吧。”朱翊钧看观众们都到了,看着冯保,示意开始唱戏。
戏台子在徐府门前早已搭好了,是真的戏台子,戏也是唱的真戏,唱的是徐阶的一生。
报幕的打着板,快声快语的喊道:“忽听得万岁宣见声,净鞭三响绕掖廷,大臣雁行入金銮,站立在金阶用目睁,金殿坐的是两班臣,左起坐的是徐阶贼,他本是我朝清廉的臣,众望所归严嵩倒,未料到又是那乌云,遮了天来蔽了日!”
“有人提起徐阶贼的名和性,就是那孩童闻知,也要放悲声!”
悲怆的二胡、三弦琴响起,一个九岁的孩子,爬出了戏台的帷幕,伸着手,一遍哭,一遍大声的喊着:“娘!”
而另一边则是短褐,上衣下裤的一对父母,他们掩着面,低声啜泣,母亲转过身来,半弯着腰,开腔唱道:“风不调,雨不顺,遭了旱灾又见蝗,倭寇逞凶烧杀抢,天灾又**,逼得人不能活…”
这一段,唱的是徐阶的惠善堂,戏折子是万士和写的,戏班子也是万士和找人教的,陛下要看这个热闹,万士和早就写好了,就等着这一天,他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是他写了,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也不怪陛下不顾师生情谊,徐阶但凡是能真的和高拱一样颐养天年,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惠善堂、死婴塔、人牙子、黑窑、阉奴、青楼,这一折惠善堂的戏,把为什么孩子听闻徐阶的名字,会放悲声说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本就是天灾**,倭寇亡命横行,人都不能活了,还做这孩子生意,当真是丧天良!
朱翊钧拳头都硬了,他每每想起惠善堂这一出,就是怒火中烧,徐阶做孩子这生意,的确不违背大明律,甚至说,他这惠善堂不养那些孩子,那些健康的孩子,可能真的活不下去,这年头,徐阶这惠善堂的确是做善事,可他一个清流的党魁,当国之后,非但没有纠正过去的错误,反而是变本加厉。
这糟糕的世道,是在徐阶手中,一步步的变得更加糟糕。
徐府的门忽然洞开,徐阶披头散发的从里面冲了出来,猛地推倒了鼓架,面色通红,无比愤怒的咆哮着:“别唱了!别唱了!!”
稳如泰山,还让徐恒不要慌的徐阶,此时,破防了。
徐阶是真的破防了,这个生意,真的不光彩,哪怕是惠善堂这个生意的盈余,他能拿出三成来,惠善堂的孩子就能多活五成,但是徐阶没那么做,光景不好的时候,孩子不值钱,要多少有多少。
徐阶披头散发,指着海瑞,状若疯癫,大声的说道:“海瑞!当初伱在松江府治水,让我徐家认捐,我不肯受你朘剥,你怀恨在心!你挟私怨报复!明明都是我那逆子徐恒所为,非要牵连瓜蔓。”
“海瑞!你妄为骨鲠正臣!”
跟着徐阶一起冲出来的徐恒,听闻徐阶这么说,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徐阶,原来,这就是徐阶的办法,把他抛出去当替罪羊。
海瑞慢悠悠的将茶盏放下,整理了衣服站了起来,看着徐阶,平静的说道:“我海瑞一生做事,只求顶天立地,问心无愧。”
松江府之所以成为膏腴之地,和海瑞治水有极大的关系,海瑞从来不只是一个清流,他也是个循吏,就是一往无前的时候,背后的敌人太多。
徐阶指责海瑞诬陷、诬陷、挟私怨报复,可笑至极。
这是徐阶的脱身之法,抛出徐恒当替罪羔羊。
海瑞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复杂,他对王谦所作所为是非常清楚的,王谦大声密谋就在他眼前,海瑞本来对这种事是比较抵触的,但是忽然之间,海瑞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王谦做的确不对,但是也没错。
恶人仍需恶人磨。
“带上来。”海瑞平静的下令。
一个丫鬟怯生生的出现在了戏台之下,这个丫鬟是徐阶的暖脚丫鬟,人老了,血液流通不畅,脚冷就会有这个暖脚丫鬟,一共有七个,而这个丫鬟,被王谦给收买了,这个过程相当的漫长,长达一年之久,才最终得到了人证、物证和书证。
徐阶在装疯卖傻,从一开始他就在装疯卖傻,他想要壮士断腕,结果海瑞一剑就顶到了他的脖颈处,这个暖脚丫鬟,知道很多很多的事儿,而且还有一些个文书是这个丫鬟处理的,徐阶嘴角抽动了下,这个海瑞,居然知道变通之道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徐阶往前走了两步,指着那丫鬟说道:“海瑞,你为了定我的罪,真的是煞费苦心,不惜毁自己清誉,我徐阶,谢谢你了!”
海瑞也不反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徐阶,直到把徐阶看的心里发毛,就这话,糊弄鬼,鬼都得啐两口。
海瑞露出个轻松的笑容说道:“徐老倌啊徐老倌,你以为这次还会像当初南衙时候,一样脱身吗?书证、物证付之一炬,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人证,不从者妄死。”
“嘿,这次,你逃不了咯。”
隆庆皇帝不管事,充耳不闻一心做垂拱天子,在宫里和美人逍遥快活,陛下可不是这样,陛下为了今天这出戏,还专门摆驾过来,从瓜子、花生、薯条来看,陛下说自己爱看热闹,果然不假。
“进去拿人。”朱翊钧对着缇帅赵梦祐开口说道。
抄家这事儿,还是得缇骑来,衙役们主要负责治安,徐阶这么大的因果,可不是衙役们能背得起的,这份因果,只能皇帝来抗,朱翊钧直接当面下旨抄家。
赵梦祐看热闹看的起劲儿,一听抄家,就…更来劲儿了!
“干活!”赵梦祐晃动了下脑袋,带着缇骑们就走进了徐府,抄家开始了,徐府内早就乱成了一团,四处都是逃跑的佣人,他们走的时候也不忘记捎带着细软,的确不用缇骑们翻箱倒柜了。
“张居正!戚继光!”徐阶看缇骑们行动,知道再不做点什么,待会他就得带上枷锁,被送进天牢里了。
他的矛头直接对准了张居正,对准张居正不奇怪,徐阶算是张居正的老师,但对准戚继光,让戚继光也是一愣,难不成徐阶知道西土城城内外,有一个李如松率领的步营镇守?
自西山袭杀案后,戚继光对皇帝出行异常谨慎,除了三千缇骑之外,还有三千京营锐卒随行,以缇骑和锐卒们的军事素养和军事装备而言,西土城遮奢户们就是能拿出十万死士来,也保不住徐阶。
今天这徐阶,皇帝说带走,谁都拦不住!
西土城遮奢户里,不少人都在看热闹,这些人,一心扑在燕兴楼交易行,跟晋党真金白银的抢船舶票证。
没有任何一个集体可以铁板一块,西土城这些遮奢户们,也不都是要跟朝廷作对,若是皇帝吃独食也就罢了,皇帝还肯分红,躺着赚钱,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
徐阶看着张居正,歇斯底里的喊道:“张居正,当初你举荐戚继光时,严嵩只手遮天!是我极力推荐,戚继光才能走马上任,戚继光刚上任,三战连败,严党要严惩,还是我在严嵩面前保住了你们!”
“今天无敌于天下的戚继光,不是我,早就死了!”
戚继光不是无敌的,刚上任时候也三战皆败,即便是朱翊钧认为是猪队友导致,可戚继光则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一个合格的军神,就要要队友猪狗不如的时候,也要战胜敌人。
军事天赋为零的朱翊钧,对戚继光的这个说法极其羡慕。
“你仗着戚继光屡战屡胜,越爬越高!今日我徐府轰然倒塌!你张居正、戚继光即便是不肯施以援手,何必如此落井下石,来看我徐阶的笑话!”徐阶往前再走两步,大声的质问着。
朱翊钧嗑着瓜子,看着徐阶,这完全就是道德绑架!
这里面的事儿并不复杂,抗倭是严党的基本盘,徐阶想往里面掺沙子罢了。
徐阶的话针对张居正和戚继光,因为他知道,这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若是没有这文张武戚在侧,大明皇帝连皇宫都出不了!
“啪啪啪!”朱翊钧站了起来,不断的拍着手,笑着说道:“精彩,徐阶你这诡辩功力,朕真的是佩服,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诡辩。”
“徐阶,先生保了你一次?两次?这边这位,高拱高元辅,当初要搞你,你以为没有先生作保,你能活到现在?海总宪回朝要搞你,先生又保了一次,你这话说的,就跟拿着一个窝窝头,让先生报答你一个金山银山一样的可笑。”
“你当时可以不举荐啊,可以不保,严嵩、严世藩,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当时是党争,是倾轧,是你死我活,徐阶,你这话说的,抛开事情发生的大环境、大背景不谈,就跟抛开事实不谈一样的可笑。”
“人,不能这么贪心。”
徐阶在诡辩,朱翊钧非要戳穿他,当时那个环境,张居正是清流阵营,徐阶就得做这些事儿,就跟朱翊钧得御门听政、北大营操阅军马一样,是权利和责任,徐阶的话,连小孩都糊弄不了。
朱翊钧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徐阶看皇帝站了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忽然跪在地上,膝行到了戏台边缘,不停地磕头,大声的说道:“陛下,饶臣一命,看在臣为国朝效力多年,为国朝奔波日久,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的份儿上,饶罪臣一命吧,世宗皇帝和先帝都饶了臣,还请陛下开恩。”
求饶,非常果断的求饶,徐阶大风大浪见的多了,见到皇帝滑跪是他的基本素养,他喷海瑞、张居正、戚继光,其实都是为了这一跪,为了争取到陛下的宽宥。
徐阶非常的奸诈,故意提起过往,就是让皇帝忌惮张居正和戚继光之前的关系。
“你威胁朕!”朱翊钧面色一变,手握在腰刀的刀柄上,厉声说道,这姿势一看就是要动手!
徐阶人都傻了,一切的一切都按着他设想的剧情在发展,他在求饶,陛下是怎么听出他在威胁的?张居正和戚继光面面相觑,陛下这话,从何说起?
“先生,徐阶他抬出爷爷和爹来压朕,他就是在威胁朕!”朱翊钧十分肯定的说道:“徐阶威胁朕!该死!”
徐阶如遭雷击,直接宕机,这皇帝诡辩的功夫,居然在他之上?!
这一拳,名曰:蛮不讲理皇恩碎地拳!
撒泼?玩滚刀肉?你徐阶会,朕不会一样!
冯保叹为观止,陛下这《气人经》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之术,当真是大圆满境界,已至化境。
写到惠善堂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萝莉岛新闻,一时间有些五味成杂。魏征说夷狄狼面兽心,一千多年了,似乎还是对的。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