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在听到了秦始皇的话之后,不由露出惊讶表情。
“父皇,这一条鞭法当真有如此重要?”
秦始皇呵呵一笑,点头道:
“当然重要。你应该仔细看过刚刚张居正颁布的一条鞭法细则了吧?”
“里面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能体会吗?”
这个问题若是问前几年的扶苏,他定然是懵懵懂懂,要思考好久。
如今扶苏已经帮助秦始皇处理政务多年,驾轻就熟,开口道:
“应该是把最基层的收税权力都归拢于朝廷。”
“好像华夏历朝王朝之中,只有咱们大秦曾经做到过这件事情。”
秦始皇嗯了一声,淡然道:
“那是因为只有大秦把法家制度推进到了几乎极致,后世的历代王朝都选择当了儒家的狗。呵呵,儒家的中坚力量就是地方上的士族,地方收税权这么利润丰厚的东西士族怎么可能让出来?”
“张居正这一次啊,可是真正刨了儒家的根基,往死里得罪人了呢。”
扶苏愣了几秒,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
“父皇您的意思是,张居正其实就是照搬了咱们大秦?”
秦始皇缓缓道:
“你说这话,对,也不对。”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本质就是通过税赋合一的改革,将朝廷的触手真正触及到地方上每一个老百姓。”
“这是他学习大秦之处。”
大秦的法家政策,就是精确到每个人。
大秦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相当于身份证的木简,上面详细记载了该人的出生年月、身高、样貌、家中财物等情况。
有多详细?
详细到这个人脸上有几颗痦子、是否残疾、家里有几棵桑树、几亩田地甚至几头牛!
正是因为这种变态的基层控制力,在战国时代大秦官府就可以提前预测出接下来的战争中自己能动用多少青壮,能有多少粮食,能制造多少武器,能出动多少战马。
这便是孙子兵法中极力赞扬的“知己”。
战争的规模能打多大?战争的时间能打多久?
这一切,大秦决策者们心里全部有数。
反之,用相同的问题去问东方六国的统治者,他们只会一脸茫然。
大秦怎么可能不赢,怎么可能不统一天下呢?
秦始皇继续道:
“但大秦虽然触角已经伸到了基层,税赋还是同样分开缴纳的。”
“张居正这种税赋合一的方式,的确是开创了华夏之先河,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功劳。”
扶苏疑惑道:
“父皇您这么说,为何咱们大秦不这么做呢?”
秦始皇呵呵一笑,道: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一条鞭法自然也是如此。”
“它啊,也是有弊端的。”
扶苏继续追问:
“什么弊端?”
秦始皇淡淡道:
“弊端就在于最基层的官吏!”
“大秦向基层征缴税赋的时候,就经常出现贪官污吏巧立名目,或者利用老百姓无知而多征收税赋,进而中饱私囊的事情。”
“大秦以法家立国都无法禁绝这种事情,张居正所在的大明乃是以官绅勾结出名的儒家为根基,想来这种事情定然会更多,甚至成为普遍现象。”
扶苏道:
“那按照这种说法,一条鞭法岂不是白费劲了?”
秦始皇瞪了一眼扶苏,道:
“怎么可能是白费劲呢?朕不是都已经说过了,每一种制度都有其缺点所在吗?”
“作为统治者要做的就是在旧制度已经腐朽之后想办法开辟新的制度,让国家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至于新制度的缺点,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尽量把缺点的影响减到最小。”
秦始皇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道:
“这一点上,朱元璋是有过错的。”
“朕能理解他《皇明祖训》的本意,他不希望不孝子孙胡搞瞎搞让大明崩溃。”
“但从来就没有任何制度能持续千百年不变,一项制度最多十年就会被所有人找到空子然后疯狂利用来给自己谋求利益。”
“制度不是永恒的,变法才是永恒!”
扶苏心情震动。
制度不是永恒,变法才是?
这句话让扶苏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中。
突然他心中一动,开口道:
“周朝八百年……”
秦始皇不屑地撇了撇嘴。
“礼崩乐坏忘了?孔丘的话大多是无稽之谈,但这四个字还是没说错的。”
“周朝的制度,不正是被诸侯钻了空子,最终架空了周天子?”
“既然诸侯已经成为了这项制度的最大受益者,那他们当然要继续维持这种制度,才能让诸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懂了吗?”
扶苏如梦初醒。
“所以那些千年不变的制度,并不是因为制度本身良好,而是因为制度事实上已经崩塌了,被那些蛀虫们彻底夺走了所有利益。”
秦始皇缓缓点头。
“对,不要以为千年不变的制度就是完美的制度。周朝制度本该是周天子号令天下八百年,结果呢?结果是诸侯们统治天下八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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