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当吕蒙领军来到江陵城下,一眼就看到了城门楼上悬着的几枚首级。
其中一枚怒目圆瞪,满脸不甘,正是潘璋首级。
见此情形,吕蒙顿时一阵暴咳,脸都咳得通红,身形亦是摇摇欲坠,看着像是随时会一头栽下马背,当场暴毙。
“都督!”
左右亲卫见状大惶,赶紧催马过来试图搀扶。
吕蒙却抬手止住亲卫,强压下咳嗽,眼神一片森寒,紧盯着城楼之上,那扶刀屹立的赤甲少女。
那少女身量修长,比这时代许多男子都要高挑,还有着一双酷似关羽,但眼角比关羽更长更翘的丹凤眼。
“那就是关羽的女儿吧?”
吕蒙轻声道。
那背负大弓的将领咬牙切齿地回道:
“个子那么高,定是关羽那匹夫的女儿!她竟害死了潘将军!待攻破江陵,擒下此女,定要将她悬尸示众!”
此人名叫马忠,乃是潘璋部将,有着一手神射之术,当世名将亦不敢轻忽。
吕蒙默然颔首,又冲着城楼上方扬声说道:
“关将军已被曹军击败,身陷重围之中,我等乃是收到关将军密信,秉盟友之义,特意前来协防江陵,免得江陵落入曹军之手……潘将军入江陵,亦是为联络糜太守,商议协防大事,关大小姐为何要背弃盟约,害我江东大将?此举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城楼上。
听着吕蒙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关凤怒极而笑,叱道:
“吕蒙!你这背盟小人,事到如此,竟还敢厚颜欺诈?欺我年少识浅,看不穿你的卑劣诡计么?究竟是谁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自己心中有数!”
吕蒙自继位都督以来,对关羽倍加殷勤,不断示好,不断强调双方盟约,宣称绝不会与关羽军冲突。
在关羽领军北伐之后,吕蒙又装作病情已严重到难以理事,关羽这才把后方主力悉数调上襄樊前线,以至后方空虚。
而吕蒙白衣渡江之策能成,也是因为留守的关羽军,始终将江东视为盟友。
不然江东军就算扮作商队,也不可能轻易靠近一个个烽火台,令众多烽火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及示警便被拿下。
当然吕蒙并不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伱们相信盟约,相信我军不会趁着你们与曹军大战时背刺,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忘了,那不是你们自己犯蠢么?
吕蒙面不改色,淡淡说道:
“关大小姐此言大谬。如今关将军兵败被围,大军尽丧,大势已去,曹军行将趁胜南下,席卷荆州。据本都督所知,荆州主力,已尽被关将军调往襄樊一线,荆州已是无兵可用,势难抵挡曹贼大军。
“待曹军南下,江陵可能抵挡?倘若江陵落入曹军之手,则曹贼之势再难遏制!我江东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方才星夜驰援,协防荆州。关大小姐却害我大将,着实令人齿冷!”
吕蒙当然知道,轻取江陵的计策已无法成功。
不过他还是继续欺诈,大力宣扬“关羽兵败被围、大军尽丧,曹军势大,难以抵挡”,还不断强调是应邀前来“协防”,这正是他的攻心之策。
一来关羽颇得军心,此前又打出了“威震华夏”的战绩,被荆州军视为战无不胜的军神,宣扬关羽大败,可沉重打击江陵守军士气,二来欲令城中不多的守军,对抵抗前来协防的江东“盟友”心生迟疑,方便接下来的攻城,减少己方战损。
倘若守城的是糜芳,那吕蒙这攻心之策还有些用。
可惜如今控制城防的却是关凤——事实上,留守江陵的荆州诸将官,唯一想要投降的,也就只有糜芳。
刘备已雄据益州,夺取汉中,进位汉中王。
关羽在襄樊前线,又打出了凛凛神威,歼灭俘虏了大量曹军主力,引得曹军治下举义不断,大举动摇了曹军统治根基。
眼见复兴之业初见曙光,正是英雄用武之时,稍微有点抱负的,怎甘心投靠进取无能的江东?
那可是几年前,才刚刚打出“孙十万”这赫赫威名的孙权统治下的江东啊!
所以在原世界线,糜芳投降之后,吕蒙在城外设宴庆祝,虞翻就提醒他,与将军一心者,唯有糜芳,江陵城中其他人必不甘愿投降,将军需得尽快领军入城,控制城池,还得提防埋伏。
吕蒙醒悟,赶紧领兵进城,果然发现了埋伏。
也就是江陵空虚,主力都被调去了襄樊前线,偌大江陵城中,本就没留下多少守军,又被糜芳这南郡太守领着部分守军投降,江陵城中实在没剩下多少兵,吕蒙才能轻易击破埋伏,控制江陵。要不然,吕蒙进城时,说不定还要吃个大亏。
而现在,糜芳投降不成,被关凤囚禁,城防也被关凤接管。
关凤以她训练的五百家兵为主力,整合江陵守军,又宣扬江东撕毁盟约,背刺盟友,无耻背义,令江陵守军对江东军大生鄙夷之心,不屑与此等鼠辈为伍。
又强调江东军只擅水战,不擅陆战攻城,还把令孙十万名扬天下的“合肥之战”大肆宣扬了一番,令江陵守军士气大振。
总之,清理了唯一的投降派糜芳之后,江陵城中此时已是上下一心,吕蒙的攻心之策,已然动摇不了军心。
关凤手按佩刀,威风凛凛,语带讽意:
“吕蒙,城就在我关凤脚下,尔等只会背刺偷袭的江东鼠辈,可敢光明正大前来攻取?”
话音一落,城头守军,齐声高呼:
“江东鼠辈,可敢来攻?江东鼠辈,可敢来攻?”
江东诸将受此羞辱,人人怒火盈胸,纷纷向吕蒙请战。
吕蒙却是神情凝重地看着城头,感受着城上众志成城的昂扬战意,知道这一战,已很不好打。
城中守军虽然不多,但有战意坚决的主心骨。
众志成城坚守之下,以江陵城的坚固,再发动民壮辅助守城,江东军不知要流多少血,耗上多少时日,才能击破江陵。
但现在的问题是,江东军的时间真的不多。
在关羽大败于禁,斩杀庞德,尽俘七军之后,曹操虽又调集数路援军来援,并成功打破了关羽对樊城的围困,但关羽主力未损,且仍然以水师控扼沔水,令曹军难以通行,主动权依然掌握在关羽手中,想战就战,想走就走。
一旦关羽得知江东军动向,其主力随时可能回援南郡。若不能在关羽回援之前拿下江陵,全据南郡,断绝关羽后路,并以江陵城中的荆州军家眷动摇关羽军心,那这一战不仅拿不到预定战果,还会损兵折将,白白背负背盟毁约的骂名。
吕蒙深深吸了一口气,断然下令:
“全军攻城!速战速决!”
事到如今,也唯有依仗兵力优势,全军攻城,尝试速胜了。
然而。
面对有所准备,且决心坚守到底的坚城,哪怕对方兵力不足,以江东军那贫弱的攻城能力,进展也是极其艰难。
直至入夜,江东军连护城河都没有填平。
仗着兵力优势,江东军轮替进攻,白天进攻的夜里休息,白天未上阵的挑灯夜战,继续进攻,试图以这种方式疲惫江陵守军,耗其体力,损其精神。并调集神射手,借夜色掩护冷箭偷袭。
一直守在城头的关凤受到了重点关照,射向她的冷箭一直没有停过。
马忠藏在护城河边,一辆盾车之后,眯眼盯着屹立城门楼上,完全暴露在火把光芒中的关凤,默默估算一阵距离、风向、风速,取出五枚重箭,蓦地张开大弓,射出连珠五箭。
这五箭并未对准关凤。
一枝箭射向关凤上方空中,另四枝箭则射向关凤两侧。
但当五枝箭矢在夜幕之中飞射至中途,潜藏箭尾中的暗劲倏地爆发,五枝重箭不仅瞬间加速,射速倍增,还纷纷调整方向。
那射向关凤头顶上空的重箭,猛地向下一扎,俯射向关凤天灵。
左右两侧的四枝重箭,则齐齐划出一道诡异弧线,射向关凤两肋。
“中了!”
眼见关凤对五枝借夜幕掩护的冷箭毫无察觉,马忠不禁用力一握拳,眼中浮出亢奋之色,仿佛已看到了她被劲箭贯体,倒毙城楼的情形。
关凤乃是关羽之女,是江陵守军的主心骨,若能将她射杀,则江陵守军必然军心大乱,江东军借势掩杀,说不得明日天亮时,就能全取江陵。
然而。
就在马忠兴奋之时,看似毫无察觉的关凤,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唇角浮出一抹讥讽笑意,斩锋刀铮然出鞘,瞬间连斩五刀。
五道弦月似的刀芒飙射而出,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斩中那五枝冷箭。
火星迸射间,五枝重箭应声粉碎!
“怎么可能?”
见此情形,马忠眼角一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是怎么发现的?”
这可是夜晚,天空之中,又有两军箭矢交错往来,漫天飞蝗一般对射不休,他躲在暗处突施冷箭,并且五枝箭一开始的目标也并非关凤,她怎可能在五箭临身的那一霎反应过来?
震惊之余,马忠不信邪地将五枝重箭同时搭上弓弦,齐齐射出。
这一次,马忠在每枝箭尾,都施加了三重暗劲。
三重暗劲次第爆发之下,五枝比翼齐飞的重箭,一边不断加速,一边在空中彼此碰撞,调整角度,最后以闪电般的疾速,分取关凤额头、咽喉、心口、两肋。
然而这一次,结果还是与之前一样,无论那五枝箭在空中飞出怎样的花样,在箭矢即将临身的那一霎,关凤又一次及时出刀,一瞬五斩,将五枝重箭悉数斩碎。
“这……”
马忠心中大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箭刚一离弦,就已被关凤洞察。
但这如何可能?
她难道还有预知之能不成?
正震惊时,马忠忽然看见,一个白衣人从城楼中走出,负手去到关凤身边,对她说了些什么,关凤点点头,收刀归鞘,拿起一张长弓,同时搭上五枝箭。
白衣人挥手拂过五枝箭矢箭头,又对关凤点了点头。
关凤一笑,开弓如满月,冲着天空将那五枝箭放出。
马忠不懂什么叫气机感应,也不知关凤那看似随意射出的五枝箭飞去了何方,只是本能觉着,关凤这恐怕是在回敬他的冷箭。
于是他当机立断,闪身离开原位,向着旁边的一座盾车掠去。
可惜马忠虽然作出了明智决定,却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气机锁定”。
他不动还好,这一骤然移动,气息爆发之下,直接就变成了导航的明灯。
刚刚移动到旁边盾车后方的马忠,脚步还没站稳,就觉头皮一阵发麻,抬头一看,就见五点“流星”从天而降,朝着他当头激射而来。
那五点流星来得太快,马忠还不及再闪飞身闪掠,流星已然临头。
轰轰轰轰轰……
五道爆雷般的轰鸣声同时响起,盾车瞬间就被撕成粉碎,地面亦爆出一个深达数尺,直径丈余的大坑。
至于马忠,也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只大坑边缘些许染血的衣甲碎片,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
“都督,马忠将军战死了!”
土木垒成的将台上,接到最新战报的吕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一声:
“知道了。”
又挥动令旗,继续调兵遣将。
虽然心中有些痛惜,但连主公的心腹爱将潘璋都战死了,再死一个马忠,又算得什么?
瓦罐难免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他吕蒙不也是拖着命不久矣的病体,在此奋战么?
只要能夺取江陵,击败关羽,将刘备势力逐出荆州,那再多的牺牲都值得。
随着护城河渐渐被填平,各种攻城器械越过护城河,战斗烈度开始提升。
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江东军,一边用箭雨压制城头守军,一边将冲车、云梯、木幔等各种攻城器械推近城墙。
白天临时赶制的发石车,也抵近至最佳攻击距离,开始向着城头发射石块。
江陵守军毕竟兵少,远程反击力度有限,无法有效阻止攻城器械靠近。
当一辆辆云梯车靠上城墙,江东军精挑细选的敢死之士,就在己方弓箭与飞石的掩护下,不顾被友军误伤的风险,攀着云梯飞快登城。
但真到了登上城头,与守军短兵相接之时,江东军这才知道,城头守军有多么难缠。
他们一个个披挂重甲,力量惊人,行动如飞,长枪快如闪电,刀法简单但凌厉无匹,江东军精挑细选出来的先登勇士,在江陵守军凌厉的攻势面前,根本无力在城头站稳脚跟,往往才刚刚攀上城头,便被闪电般搠来的长矛捅翻,又或被凌厉的刀光枭首。
就连一些以勇武闻名军中的百人将,都在江陵守军默契的配合下,或被斩杀城头,或被赶下城墙,战果则寥寥无几。
也就是守军兵力太少,要不然,以江陵守军强大的攻击力,江东军甚至连登上城头的机会都没有。
“欧阳哥哥,我这五百家兵练得如何?”
城楼下,看着仅仅十个家兵联手,就将一个披挂着两层重甲,还能如猴子般灵活地攀援云梯,飞快登上城头的江东小将杀得左支右拙,浑身是血,关凤得意笑问欧阳锋。
“练得不错。”
欧阳锋对这五百名以龙象般若功、铁甲衣、碎岩一枪、斩铁五刀以及合击阵法练出的家兵也颇为赞赏。
因着风云世界的暴力特性,这五百家兵虽只练了两年左右,可个人实力达到了马跃等五虎十三彪层次的,就已经有了好几人,其他人也都是精英狼骑的水准。
以他们的实力,加上默契的配合,陆战水平一般的江东军,哪怕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猛士,也根本无力与之争锋。
“也不知比起大伯的白耳亲卫,以及曹操的虎豹骑如何。”
关凤笑道:
“听说曾经最强的一支军队,乃是吕布麾下的陷阵营,皆是重甲猛士,虽只七百人,却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有以一当十乃至以一当百之能。我也不求这五百家兵能有陷阵营那般厉害,能够赶上大伯的白耳军、曹操的虎豹骑就心满意足了。”
欧阳锋道:“再练几年,把虎魔炼骨、虎豹雷音也传给他们,赶上陷阵营,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电光耀体,对天赋悟性要求太高,就不是一般人能练的了。
“江东军兵力虽多,但战力实在一般,难怪孙权几年前带十万大军攻打合肥,都被打得那般狼狈。”关凤道:“我军兵力虽寡,但战力远胜,且我五百家兵个个耐力悠久,江东军的疲兵之策没用。”
又冲着欧阳锋嫣然一笑,“又有欧阳哥哥为我撑腰,江东鼠辈断然拿不下江陵城,只会在江陵碰个头破血流。”
欧阳锋却悠然说道:“既有我为你撑腰,你难道还只是想着守好江陵城?”
“欧阳哥哥的意思是?”
欧阳锋看向城下:
“可敢只带一百兵,随我出城逆击,斩杀吕蒙?”
关凤漂亮的丹凤眼蓦地一亮,挺起胸脯,“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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