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翌日清晨,【苍梧北】城中的所有人,都发现昨天刚刚领兵赶到岭南的救世主吕义将军,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
原本大家都认为这是个干实事儿的猛将——曲阳侯是何等名将,他的麾下岂有庸才?
何况吕义昨天的一番不近人情的表现,也着实像是个能打的将军所为。
但是……
经过了短短一个晚上,吕义似乎想通了——反正此地距离郢都那么远,颇有‘山高皇帝远’的意味,于是这位吕将军开始疯狂地饮酒作乐,甚至连基本的约束士卒都做不到了。
除了屈铭等三位贵族知道内情之外,其余的贵族都被蒙在鼓里……
毕竟是诱敌之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屈铭等三人对吕义的种种荒唐作为当然保持了明智的沉默,但其他贵族,都被忽悠得团团转!
一开始,这些贵族们还觉得这是一个和曲阳侯麾下大将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于是纷纷大喜过望,甚至轮番邀请吕义来府上宴饮。
吕义则一改昨天那副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对所有邀请来者不拒。
一天三顿酒,喝得迷迷瞪瞪的。
凶蛮军的士卒们似乎也懈怠了——甚至有军士公然翘班,连站岗都不站了,整日以划拳、饮酒作乐。
十几天过去了,大家发现吕义这副慵懒做派好像没有任何要收敛的迹象之后……贵族们懵了!
握草!
举报!有演员!
油饼食不食?
话说你小子打了败仗,大不了拍拍屁股回郢都,以曲阳侯那个一向护短的性格,最多也就是挨一顿狠骂,以后不许带兵就是了……我们的全身家当可都押在岭南呢!
就算这吕义最后不被蛮兵击败——单是继续这么空耗时日,也让贵族们无法接受。
雇佣几万拓荒团人手,每天都要供他们吃喝拉撒睡,还得给工钱……真是耗不起啊!
麻了!
偏偏这个吕义好像还是那种不听人劝的主儿——有几个贵族壮着胆子直言劝谏,期望吕义能够抖擞精神去肃清匪患……吕义不但不以为然,还撂下狠话:‘有本将军在此,蛮人安敢来犯?’
‘再敢扰我酒兴,鞭之!’
……
苍梧山深处。
前文说过,五溪蛮之中,分为东越、闽越、南越、西瓯和雒越,其中以‘雒越’派系为最大——岭南总人口约有五十万,其中三十万都是雒越人。
在真实历史上,秦始皇攻伐岭南的时候,那些抗击秦兵的游击队主力包括他们的共同领袖,也同样是这些雒越人。
和秦国一统天下的大军相比,这些山林游击队装备简陋、军事训练近乎没有……却硬是凭着坚韧的意志力和本土作战的地形熟悉,打得十倍于自己的秦国部队焦头烂额。
而三十万人口雒越的众多部族之中,又以苍梧山深处的这个部族为最大!
其族人不下数万,可战之士有数千人——其族长相里疾,年轻时候有‘五溪第一勇士’之美名,再加上所在的族群强悍,乃是岭南五溪蛮公认的‘大精夫’……地位类似于蜀汉时期的所谓‘蛮王’,或者是几百年后北方草原的所谓‘大汗’。
此时此刻,相里疾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坐在主位上吆五喝六:“取酒来!取酒来!”
在场的还有几十个不同部落的精夫,也都在狂欢。此外还有几个穿着考究、正襟危坐的人。
和那些狂欢的蛮人不同——这些正襟危坐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为首的那人面对相里疾的频频邀酒,只是很有气度地小口慢抿,显得很是雍容。
正是岭南流贼之首——荆白!
虽然已经落魄了几十年,但流贼们好歹也都是贵族出身——说实话,他们是看不上这些蛮子的。
在楚国的几次大军进剿的威胁下,荆白的先祖不得不带着损失惨重的流贼们遁入岭南深处,与蛮人为伍,只能时不时搞点走私行业挣点儿钱养家糊口——但他们仍然打心底看不上这些批发纹身的野人。
当然,楚国害得流贼们国破家亡,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变成了流亡蛮荒之地、人人喊打的‘流贼’——如果有报复楚国的机会,流贼们是不会放过滴。
这,就是蛮人与流贼的联盟!
“楚人蠢笨!蠢笨呐!”有个部族首领满嘴酒气,摇头晃脑:“那日,我族儿郎何等神勇!大破楚人的城池!”
“还是要感谢楚人——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怎能有福气喝到如此美酒?”另一个精夫如是笑道。
“是极!是极啊!哈哈哈哈……”
相里疾喝得兴起,率先起身,在一众蛮人的欢呼喝彩之中脱去了上衣,围着火堆跳舞。
这厮一身的古铜色腱子肉抖来抖去……让荆白等体面人看得直皱眉毛。
蛮人们倒是乐得手舞足蹈,一边痛饮从楚人那里缴获来的美酒,一边醉醺醺地大声喝彩。
那帮楚国人,都是废物!
咱们杀入城中之后,他们便作鸟兽散!四处奔逃!
都是些没有勇气的懦夫!
早就听祖辈说过——中原人都是表面自大实则怯懦的虫豸,果然传言不虚阿。
在真正的岭南勇士面前,他们不堪一击!
不过,这帮虫豸是真滴很会享受。
倒也不稀奇——听那个劳什子荆白先生说,那些楚人都是甚么贵族出身,组团来咱们这儿搞侵略的。
贵族嘛,虽然这个称谓放在岭南让人不太熟悉……但顾名思义,有个‘贵’字!一听就是会享受的主儿。
当然,现在都便宜咱们了!
上次攻破【苍梧北】之后,五溪蛮缴获了堆积如山的美酒、丝绸……让所有蛮人都乐开了花!
……
一曲舞罢,相里疾乐呵呵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穿衣服,坦然地光着膀子,还在荆白的肩膀上拍了拍,勾肩搭背显示亲近——结果蹭了后者一身的汗。
荆白大皱眉毛,却也只能忍着。
和这些土生土长的岭南人相比,荆白等‘流贼’,也都是外来者。
好在他们没有和岭南人敌对,反而还凭借遗留的家族关系,在中原还有些进货渠道,能和岭南人隔三岔五做一做生意……岭南气候丰饶、物产丰富,可惜蛮人不会种田,只能靠着原始的采摘和狩猎果腹。
单是流贼们从中原走私来的粮食,在这里便大受欢迎。
中原人出于鄙夷,是不愿意和五溪蛮做生意的——既然没有竞争者,于是流贼们的垄断买卖在这里大受欢迎,岭南人也就接受了这些外来者在这片土地上躲避楚人的淫威。
可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五溪蛮的主场。
荆白不愿也不敢得罪这些蛮子,只能忍受相里疾的大手在自己的肩膀上停留。
相里疾显然对自己讨人厌的程度浑然不觉,也察觉不到自己的口臭在喝了酒之后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对着荆白的脸醉醺醺地呼气,一边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