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然而现实却处处透着讽刺。
尽管朱允炆十分虔诚,夜不能寐的坐在龙榻上为郭镇祈祷,但于当夜丑时,还是传来郭镇久治无效病亡的消息。
在太医们的悉心照料下,郭镇去了,走的不算很安详。
得知消息的朱允炆目瞪口呆,呆坐在龙榻上。
“陈六安,宣程大志,你们陪朕去武定侯府。”
“陛下,夜深了,不如明日一早...”
朱允炆眼珠子一瞪,拿起床旁的茶杯狠狠砸在陈六安头上:“朕让你去就去!”
“是,是,奴婢这就去宣程指挥使。”
等到朱允炆来到武定侯府时,已经过了寅时。
除夕夜,在家家户户贴着福字对联的映照下,武定侯府门前的白布灯笼,显得那么刺眼。
“陛下驾到~~~~!”
陈六安站在府门口高呼一声。
没过多久,郭英带着夫人,以及侯府上下跑到府门口跪倒:“拜见陛下。”
朱允炆快走两步上前扶起,哀声道:“怎么就走了呢?”
郭英明显刚刚哭过,此刻的眼眶通红,摇了摇头:“臣也不知,但太医们却说什么胃气不生,元气已绝,无回天之力...”
“这群庸医!”
朱允炆大怒:“程大志,把这群庸医给朕统统下了诏狱,严加拷问!”
“是!臣这就去办!”
一时间,侯府鸡飞狗跳,伴随着御医们的哀求声:
“陛下,臣尽力了,臣真的尽力了,不是臣不愿救,是真的耽误太久了啊!”
“陛下饶命啊,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容臣再试试,再试试,说不定还有奇迹...”
郭英不经意间,有些懊恼的看了一眼朱允炆,似乎在嫌弃他扰了郭镇的灵堂。
但终究咬咬嘴唇,什么都没说。
至于朱允炆做的这出戏,全当没有看到。
治不好他的镇儿,这群庸医都该死!
等御医们被拖走以后,凌乱的灵堂才恢复了宁静。
朱允炆去灵堂前上了柱香,又劝慰了郭镇之妻,自己的姑姑永嘉公主几句后,才对着郭英说道:
“还请爱卿节哀,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多谢陛下。”
跪在灵柩前的郭英没有抬起头,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
交代?
你能给我什么交代?
这群庸医吗?
要不是你不管不顾的派镇儿去什么狗屁辽东,我的镇儿能死吗?
最该交代的是你啊,大明的建文帝,我们的好皇帝朱允炆!
朱允炆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而打扰人家守灵,说完话后告辞离开。
出门之后,程大志小心的问道:“陛下,那些御医怎么处置,需要臣...”
说着比出一个手刀的姿势。
朱允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再看看吧,先关着。”
为了治疗郭镇,朱允炆真的使出了全力,这些御医里面有好几个他很看重。
真要杀了,他舍不得。
他在等,等郭镇出殡之后,也许郭英能想通了,上书替这些御医求一求情,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若是郭英坚决不上书,只能等事情过去之后,随便处置几个,给郭英出出气算了。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给郭英一个交代。
回去之后,他就下旨以侯爵之礼厚葬郭镇,并追封侯爵爵位。
郭镇虽是长子,但因他尚永嘉公主,是没有资格袭武定侯爵位的。
朱允炆这一手,可谓是大手笔了,也算是给了郭英一个交代。
但郭英会这么想吗?
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
郭英虽有十二个儿子,但唯独在三十七岁才得的郭镇,是他最重视的。
郭镇身为长子,好学,工诗,熟于礼度,对父母孝顺,深得郭英宠爱。
可以说,剩下的十一个儿子加起来,也没郭镇在郭英的心中重要。
可朱允炆,却唯独偏偏,间接的害死了他最重视的儿子。
颁下厚葬郭镇的诏书后,朱允炆‘哀痛欲绝’,罢朝三日。
得知郭英长子逝世的消息,尤其是看到皇帝的诏书后,朝中无论文武大臣,都纷纷来武定侯府吊唁。
郭英面无表情的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大臣,直到深夜才有空闲坐在灵柩旁,和自己的儿子说说话。
“清儿,你也累了一天,去歇歇吧。”
“父亲,我不累”,永嘉公主垂泪道:“父亲年迈,守灵还是我们孤儿寡母来吧。”
“不用,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去歇着,我和镇儿说说话。”
朱善清这才不敢多说,带着孩子退出了灵堂。
拎着酒壶往回嘴里灌了一口酒,郭英将剩下的酒都倒在了地上。
“镇儿,你说你是不是傻?从小爹不就教过你吗?皇家的破事咱们不牵扯。”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答应朱允炆那小子?那小子安的什么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低头看了看朱允炆颁下的诏书:“厚葬?侯礼?我呸!”
将诏书远远的扔到角落后,郭英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冲过去狠狠踩了几脚:
“老子不要什么侯爵,也不要什么狗屁厚葬!你还我儿子——————!”
回过身,他又将能看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老子不要侯爵,老子要儿子,要儿子啊!”
不知发泄了多久,疲惫已极的郭英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嘴角带着狞笑。
“呼..呼..朱允炆,这就是你的交代是吗?告诉你,老子不满意!”
他的目光骤然扫向灵堂正中的灵位:“镇儿,你放心,只要爹还活着,必然会替你拿回一个交代。”
“长兴侯到————————!”
郭英陡然一惊,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府外迎去。
长兴侯耿炳文虽与自己爵位同级,但实际上是自己的老上司,也是早年跟着先帝的二十四将之一。
“耿兄,你怎么来了?”
“我才刚回京,就听说镇儿出事了,怎么回事?”
郭英长叹一声:“都是命啊...”
良久后,耿炳文也长叹口气,拍拍老伙计的肩膀:“兄弟,节哀。”
郭英苦笑一声:“耿兄这次回京,可有公干?”
耿炳文摇摇头:“陛下忽然宣我回来,不知何事,但老夫猜测,可能与北面有关。”
说着,耿炳文眯起了双眼,浑浊的目光中射出一道精光。
姓苏的,前尘旧恨,得一块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