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袁熙打眼环视,见倭奴国的土著,来得大概零零散散有十几人,经糜泰解释,袁熙才明白有过半没来,主要是经过长时间航海后,其要么得病未愈,要么身体虚弱,所以糜泰只挑了身体状况尚好的过来。
袁熙看到这些人有男有女,但身材大都不高,约莫都在五尺左右,且面黄肌瘦,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身上的衣物近似于麻葛,颇为粗糙。
袁熙举手示意,让为首的一名男子走上前来,那人茫然不知,直到糜泰说了句话,才战战兢兢上前。
袁熙见了,对糜泰好奇道:“你现在已经能通晓他们的话了?”
糜泰答道:“简单的可以,但是其音节混乱,各地都有所不同,交流还是颇为困难的。”
那人走到袁熙面前,就见袁熙伸手抓住自己衣襟,顿时一惊,连忙就要下跪求饶,袁熙止住他的动作,用手去搓那人身上衣服的衣襟,发现布料颇为粗硬,便对糜泰道:“他们织布用的什么?”
糜泰道:“原料类似于黄麻,用的纺车颇为粗陋,倒像是上古时期的东西,也没有好的沤渍之法,更不用说灰液脱胶法,所以做出的麻布颇硬,不似我大汉所用。”
糜泰所说的沤渍法,是用来给麻脱胶所用,因为麻布质地坚硬,不脱胶很难用于衣物穿着,于是从便产生了麻脱胶沤渍法。
此法技术颇为复杂,水质要清,用浊水则麻纤维色泽转黑,水量要足,水少则麻纤维易脆,沤渍时间要适中,太短则脱胶不够而难于剥皮,太长则脱胶过头而损伤纤维。
故此法诞生很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期,其技术一直在改良发展,直到秦汉时,人们才确切掌握了沤麻的季节,北魏才开始掌握其中关键细节,宋朝总结出了感官鉴别法,期间发明了灰液代替清水的煮练法。
彼时汉末,人们刚掌握了沤麻季节,处理好的麻线柔软程度甚至可以达到蚕丝的程度,但颇为稀少,成本也很高。
如今袁熙看的,便是倭奴国的纺麻技术,一看之下,他发现其确实和现在汉朝的麻布有很大差别,便对糜泰道:“你觉得他们现在的水平,有没有到先秦水准?”
“徐福有没有达到倭奴国?”
这两个问题显然是关联的,糜泰自然知道其中用意,于是回道:“下官觉得,应该是到了的。”
“我去过倭奴国几次,发现其地域之间差别很大,很多技术有极大的落差,却没有后续发展,像是外面带进来的。”
“而其有的地方诸如麻布技术比先秦好一点,有的地方则远远落后,若是没有人干涉,断不至于有如此差别。”
“就像其大部分地区纺麻用的还是手工搓法,这种手法太过古老,但我也曾听说有人曾见过纺车的踪迹,不知道为何没有传播开来。”
袁熙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徐福到达倭奴国的可能性不小,怕是因为种种原因,带过去的技术才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糜泰出声道:“最显著的证据,便是倭奴国航海和造船技术并不差,很多时候甚至都能达到这边两百年前的水准,显然是在一定基础上发展而来。”
“考虑如果是徐福的话,肯定回想着有一天能重归汉朝,于是着力专注于造船和航海,也是有可能的。”
袁熙赞赏道:“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松开尚在惴惴的土著男子的手,让其退下,“不过真要如此说,秦朝派人东渡,很可能在幽州或者青州最为方便,再往南就难了。”
糜泰点头赞同,“主公厉害,从徐州去倭奴国,难度比青州高了何止数倍,何况先秦时期的海船远不如现在,下官推测按照春夏风向来看,从青州出发最合适的,徐州包括江东或者再南边,可能性都很低。”
糜贞在一旁出声道:“从另外一个角度想,秦皇是目的寻找蓬莱仙山,自然从青州徐州一代出发最近。”
袁熙深有同感,后世有人推测其出发点是广东一带,这是不太可能的,秦时闵越遍地野兽,人烟荒芜,秦始皇吃饱撑的南下几千里建立海港造船,然后让船队逆风北上?
出海最重要的是当地的环境条件,一是经济的发达,二是港口的自然状况,港湾水深,航道气候,以及和中原的便利交通都是重要条件,如此聚集大批的人员,征调大量的物资,建造船只等大规模作才能得以开展。
按史料记载,当时漫长的东海海岸线上,只有琅琊合适。
战国时期越国在琅邪建都,琅琊成为越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后归属齐国后,成了齐国都城临淄之外的重要的经济文化区域,秦统一后,琅邪作为琅邪郡的治所,地位更加提升,这期间一直是战国及秦国著名的海港之一。
琅琊有天然优良的海港,是出海的最好选择,司马迁在秦始皇本纪中,也采用了徐福从琅琊出发的说法。
袁熙之所以一定要研究明白这个问题,是他还想要在前人的路上,研究出最合适的航线,这其中牵涉到从哪里出发,走什么路线,才能最快最安全到达倭奴国。
从糜泰数次航行的经验来看,去日本的航线有两条,北行或者南行。
北行是从琅邪出发后,沿辽东半岛南、朝鲜半岛西的海岸线,穿过对马海峡,到达后世日本北九州和歌山等地。
南行是青徐出发,经朝鲜半岛南部到达日本九州,或横渡黄海,或至朝鲜半岛穿过济州海峡抵达日本九州。
之所以如此选择,还是因为季风和洋流所致,人是不能违背自然规律的,只有找到最合适的方法和路线,才能事半功倍,不然只能葬身大海。
后世鉴真可能对于历史不了解,非要从泉州出发,遭遇失败是很正常的,江东以南的地带,下南洋条件优越,但北上去倭奴国,就实在不怎么合适了。
袁熙又问了土著们一些风土人情,了解倭奴国沿海的情况,发现其海边确实有些地方还没有部落定居,可以将来作为建立海港的选址地点。
于是他做好了打算,准备送土著去义学学习汉字的同时,让糜泰抓紧在地图上找出适合建立海港的地点。
袁熙已经有了田豫从朝鲜半岛沿岸建立港口的经验,深知开拓之不易,田豫光是沿着海岸运送基建材料,就动用了大批船队和物资,遭遇了种种困难,数次差点失败。
而糜泰做这种事情,难度高了数倍,不仅要带足材料工具和粮食,更要带着具备相关技能的工匠,这人数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旦失败,重来一次的话,周期便要以数年计算了。
所以这次出海,袁熙打算把将来几年徐州休养生息的费用,全部投入到这上面,力求一次成功。
糜泰也知道事关重大,和袁熙说了诸多需要袁熙定夺的事情后,袁熙略略思忖,说到道:“我再回去想想,这段时间你先去按部就班照做。”
糜泰答应下来,袁熙突然想到一事,对糜泰道:“你问问他们,可有信仰的神道?”
糜泰一怔,他先前到却没有想过这类问题,当下挨個问过去,最后回来对袁熙道:“他们几乎信奉的都是部落原始图腾,没听说有接触过中原的信奉。”
他随即摇头道:“怪了,按道理说徐福是求仙的,到了倭奴国,多少应该会传播黄老之道,但似乎这道家没有传播开来啊?”
袁熙点点头,“除去徐福真的没有到倭奴国的可能,也许他根本不是道家的人,也未可知。”
他见糜泰不明所以,说道:“海外开拓,集体信奉很是重要,我以后再和你解释这个问题。”
等糜泰走后,糜贞出声道:“夫君似乎很犹豫人选的问题?”
“还有,信奉之物为什么那么重要?”
袁熙叹道:“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徐福出海,他背后有建立大一统,堪称千古一帝的秦皇,尚且还不定能压服人心,更何况我一个州牧?”
“倭奴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很容易让佣兵之人起了自立之心,即使首领忠心,也难保部下忠心,只要其带着工具技术逃跑,兼并各个部落,自立为王,以后便是个隐患。”
“所以想要凝聚人心,一是靠皇权,二是靠传道,比如太平道。”
糜贞笑道:“夫君不是在太平道威望很高?”
“这不可以利用吗?”
袁熙叹道:“这是对抗曹操的权宜之计,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
“尤其是作为皇帝,皇权被神话,不是一件好事。”
糜贞听糊涂了,摇头道:“妾不明白。”
袁熙拉着糜贞的手,笑道:“走,咱们去回去,边走边说。”
两人上了车,糜贞靠在袁熙怀里,感觉袁熙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脸红了起来,就听袁熙道:“你可知道,黄帝成神之事?”
糜贞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哪个皇帝?”
袁熙道:“三皇五帝的黄帝。”
“他和其他上古帝王并列,已经成为神明,但其登神的过程,却是道家利用其影响力,然后被儒家反过来利用阻止的过程。”
“彼时道家利用黄帝的名声,做了很多治国经义,比如黄帝内经,黄帝四经,黄帝铭,黄帝宅经等等,统称皇帝书。”
“其实里面是有经世治国之道的,加上皇帝的名头,影响极大,挡了儒家的路,但又没有好的对策,最后儒家苦思之后,想出了一条毒计。”
“什么计谋?”糜贞疑惑道。
“捧杀。”袁熙缓缓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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