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袁熙听到孩子的哭声时,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以至于他想着重生的一切,是不是皆为一场梦,这婴儿的啼哭便是把他拉回现实的铃声。
不过片刻后,等袁熙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他发现自己仍旧站在院子中央,天地茫茫,冬日的寒意透过衣袍侵袭着他的身体,让他身体不禁瑟瑟发抖,这感觉传遍全身,让他深切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带给他的一切。
袁熙不禁哑然失笑。
是啊,患得患失,才是正常人的感情,要是浑不在乎,反而不正常了。
真实的生活充满了太多无奈和无力感,即使是个梦境,一直做下去也好,至少能把这个梦努力变得更加美好。
他刚迈动步子,却又有一阵啼哭传来,让他猛然停下脚步。
袁熙苦笑起来,他第一次发现,有时候事情凑到一起,是真的头疼啊。
他想了想,抬脚往甄宓的屋里走去。
蔡昭姬打开门,袁熙走了进去,绕过几道照壁,便到了内室。
他远远站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甄宓,正勉强露出笑意望着自己,那身边的襁褓中,皱巴巴如小老头般的婴儿嘴里,正勃发出响亮的哭声。
曹宪凑近,低声道:“是个男孩。”
袁熙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应该是袁氏三代第一个男丁,这对他乃至袁氏都是个好消息,但对这孩子来说,就有些沉重了。
他走前几步,俯下身子,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拉着甄宓满是汗水的手,低声道:“夫人辛苦了。”
甄宓勉力笑道:“不辛苦,夫君还是去吴夫人那边看看吧。”
袁熙一怔,“夫人怎么知道我还没去?”
甄宓笑着摇了摇头,“去吧。”
袁熙又望了那婴儿一眼,微微点头,对甄宓道:“好生歇息。”
吴夫人房里,开门的是杜夫人,她压低声音道:“夫人让我问使君,是否去过了甄夫人房里?”
见袁熙点头,杜夫人这才把身体侧开,让袁熙进去,悄声道:“是个…男孩。”
袁熙笑道:“那边也是。”
杜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袁熙心道女子们的心思真是重,不过自己何尝不是呢?
他进去后,发现吴夫人的精神比甄宓还好一些,不过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蕴含的意味就有些复杂了。
其身边的襁褓中,也是穿出了异常响亮的哭声。
袁熙过去在床边坐下,安慰了吴夫人几句,一转头发现吕玲绮反倒是脸色苍白,一副受惊了的样子,奇道:“这是怎么了?”
吕玲绮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竟然是头先出来。”
“我在草原上看惯了牛羊,还以为是腿先窜出来呢。”
此话一出,连吴夫人都被逗笑了,“夫人说话有趣,心地又好,很快也能早生贵子呢。”
吕玲绮连连摆手,“免了免了,我还想上战场呢,带着孩子多不方便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袁熙心中又喜又忧,添丁固然是大喜事,但同时添两个,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有的自己忙了。
接下来的几天,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最高兴的不仅有袁熙,还有郭嘉等一众部下。
郭嘉悠然自得地喝着暖酒,身后两个侍妾再给他捏着肩膀,对面的董氏见郭嘉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忍不住道:“大早上的,夫君还是少喝点吧。”
郭嘉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懂,我心里高兴的很啊。”
“公子娶妻成婚还不到两年,就有两个男丁,这在士族之中中,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这也意味着至少在下一代继承人上,公子已经走在了很多人前头,这对于很多想要投靠公子却仍在观望的人来说,不亚于一剂猛药啊。”
“公子文武全才,但真正得我真传的,还是好色啊。”
董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夫君这就有些自吹自擂了,郭家现只郭弈一人,夫君哪还有别的孩子?”
郭嘉噎住,董氏趁机对其身后的两个侍妾道:“你们也时常劝着夫君点,他老这么酗酒,还怎么和你们要孩子?”
两名侍妾对视一眼,苦笑着应了,心道郭嘉要是听话才怪了,在其眼中,酒可比女色重要多了。
此时有门卫进来,说道:“使君府里来人,说请先生去府内议事。”
郭嘉听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说道:“算算也到公子来找我的时候了,他想问我什么,我都能猜的出来。”
“我先去了。”
董氏将郭嘉送出门去,心道自家夫君也算遇到了赏识他的人,凡是事无巨细,都来找郭嘉商议,可以说是关系异常亲密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想到郭嘉的身体状况,董氏面上平添了几分愁容。
郭嘉从马车上下来,见袁熙已经在院子里面等着,便笑道:“怎么,看公子模样,不止一件事情吧?”
袁熙笑道:“还是先生随机妙算啊。”
他引着郭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虽然说这话有点早了,但是还是希望先生将来能给两个小子做授业之师。”
郭嘉听了,笑道:“我本来就是祭酒,做夫子也是当仁不让,不过这也至少要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公子怎么这么急?”
袁熙叹了一声,“这不是还有一件事么。”
他带着郭嘉进了屋,“我当初许了公孙瓒遗孀侯氏一件亲事,但如今上了两个男的,倒让我不好选了。”
郭嘉听了,失笑道:“就这事?”
“公子怎么脸皮这么薄了,直接把侯夫人纳了,不许亲也没有关系吧?”
袁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做派也太像曹孟德了,此事姑且另论,但亲事是我亲口承诺的,我不想毁约。”
郭嘉沉思了一会,说道:“只从功利上来讲,吴夫人的孩子更为合适。”
“甄夫人的孩子是嫡长子,将来若是联姻,可以争取到相当一批人的支持。”
“而侯夫人背后没有势力,我还是那句话,收编公孙瓒的残余势力,完全用不着联姻,不过既然公子坚持,算来还是公孙瓒的女儿占了便宜。”
“至少其后半生至少有个稳定依靠,公子将来若成就大业,那也算是对得起公孙瓒了。”
袁熙苦笑道:“我就猜先生会这么说。”
“先生思虑事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呢。”
郭嘉冷笑一声,“公子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可是在保护她们母女两个!”
“就凭她们现在这种孤零零无依无靠的模样,将来即使成了皇……王妃,对她们就是好事了?”
“没有背后家族支持,只怕她们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袁熙听了,惊讶道:“先生说的有些严重了吧?”
“当初先生和我相谈时,说起吕后之祸,不还说皇后的人选,要找没有家族背景的吗?”
郭嘉听了,冷笑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公子说的那种,是身家清白的,但公孙瓒可是袁氏仇敌,杀死了不少袁氏亲族和部将,两边是结了梁子的。”
“如今公子为了保护她们,同时要收编公孙瓒势力,用一个庶子联姻足矣,将来也能护得她们周全。”
“而且庶子娶了公孙瓒的女儿,将来支持他的人不会太多,势力不会太大,也威胁不到嫡子。”
“但嫡长子就不一样了,这里面牵涉利害太多,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盯着,尤其是公子这种指腹为婚的,谁知道今后十几年会发生什么事情?”
“万一公子传位,或者……那个,围绕着继承人的争夺,肯定会有波折,到时候公孙瓒的事情便会被翻出旧账,那一对母女,到时能保证有人护着他们吗?”
袁熙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郭嘉看的很透。
嫡长子是个馈赠,也是个诅咒,过早定下亲事,反而会让人心浮动,嫌隙渐生。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嫡长子的事情暂且搁置,等到其成年再定,在这期间,会让很多世家大族有个盼头,从而忠心耿耿为袁熙所用,甚至会互相良性争宠邀功,从而在幽州集团内部催发正面向上的风气。
打个比喻来讲,就是驴子前面的胡萝卜。
他跟着郭嘉久了,郭嘉的话不用说明白,他自己一点就透,当下叹息一声,“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随即笑道:“倒是没生出女儿来,看来郭弈的婚事暂时没法许给先生了。”
郭嘉笑道:“别,我家小子蠢笨,可当不起。”
“他没我的本事,掺和到公子家事中,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就像那侯氏母女一样。”
“到时候给他找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便算了。”
袁熙也笑了起来,躬身拜道:“先生助我良多,熙实无以为报。”
郭嘉出门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道:“侯夫人那件事情,公子可能拉不下脸,但老夫还是要说一声,公孙瓒在幽州树敌太多,当前能保护侯夫人的,也就公子给的名分了。”
袁熙送走郭嘉,叹息一声,心道自己当初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
他来到甄宓房里,甄宓刚给孩子喂完奶,额头还有些汗,袁熙拿起床前的麻布,给其小心擦拭,说道:“我和元化先生商议过,还是让孩子吃母乳好些,夫人勿怪。”
甄宓笑道:“夫君何时错过?”
“前日我提的事情,有结果没?”
袁熙叹道:“正要和夫人提起此事。”
他把郭嘉的话说了,甄宓听了,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惜了,侯夫人的女儿是真的可爱,我第一次看到就心动了,结果还是没争过吴夫人啊。”
袁熙安慰道:“嫡长子牵涉的事情太多,到时候咱们慢慢选,肯定有更合适的。”
甄宓有些不甘地点了点头,促狭道:“夫君快去找两位夫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