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杨凤笔直地站在营帐外,一如她离开时意气风发的身形一样。
但也只是身形相似了。
杨凤虽然还用力拄着木棍,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清楚地表明,她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
曾经还能精心打理的火红盔甲,如今破破烂烂,甲片大半掉落,上面到处都是血迹和灰尘。
其大腿上伤口外扎着几圈麻布,早已经被渗出来的鲜血浸透,红褐色中还带着些暗黄色,应该是伤口化脓了。
最凄惨的是杨凤的脸,本来就被一道疤痕斜贯的脸上,多了好几道横七竖八的伤口,包括从一边耳朵里面留下的血迹,早已结痂干涸,显得尤其恐怖。
杨凤本来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暗淡无光,她缓缓开口:“凤有负中郎将所托。”
张燕连忙说道:“杨统领这是哪里话,只是敌人狡诈,算不得数。”
杨凤恨恨道:“还请中郎将拨一支军马,让凤报此战之仇!”
张燕叹道:“不急,还是等杨统领养好伤再说吧。”
杨凤还要说话,身子摇晃几下,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张燕见状,喝道:“来人!将杨统领带回去救治!”
兵士上来,七手八脚将杨凤抬了下去,张燕返身又踱回营帐。
他翻出另外一筒竹简,和先前的竹简并着放在一起,沉思起来。
黑山军如果倾尽全力,说不定是能够将袁熙打退的。
但是之后呢?
对方修整个一年半载,甚至几个月,又可以卷土重来!
现在幽州农事搞得有声有色,能随时支撑几千人的兵士调动,反观自己这边,兵士倒是不少,能打的不多,吃的粮食确是一点没少。
那凶虎眼光很是毒辣,出兵时机抓的很准,只要再来一次,黑山军便撑不过这个冬天!
退一万步讲,黑山军打通了北隘口通道,进入幽州和那凶虎对峙,又怎么样呢?
要知道,背后还有冀州在虎视眈眈!
说对张燕来说,如果幽州军是一头恶狼,冀州军则是真正的猛虎,袁绍已经灭了公孙瓒,迟早会全力对付自己。
他深知这样下去,是看不到取胜的希望的,所以他必须要做出抉择。
谈和。
但和谁谈是个关键,自己在邺城差点把袁绍老家抄了,那是个极其记仇的,且喜猜疑,有对手下将领动手伏杀的先例,张燕可不想落得个麴义吕布一样的下场。
但冀州势大,要是投靠和袁绍敌对的势力,张燕一样讨不了好去。
那么投靠袁绍手下的势力,变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既能够和袁氏停战,有不受袁绍直接辖制,免了可能杀身之祸。
面前的两份释放善意的竹简,分别由两方送来。
曹操。
袁熙。
曹操且不说,袁熙的竹简送到张燕手里的时候,张燕心里是颇为别扭的。
一方面将自己的精锐主力打散,一方面来假惺惺谈和,这是觉得自己脾气好,还是脑子不清楚?
但说起来,张燕是有些后悔的,当初袁熙刚授幽州刺史时,曾送信前来交好,但张燕自恃势大,也没搭理他。
当然其中原因是,杨凤等首领极其抗拒和袁氏联手,所以张燕拒绝了袁熙的善意,也是众人共同的意愿。
但时过境迁,袁熙在幽州的实力膨胀太过迅速,迟早有一天,黑山军便会被全面压倒!
张燕不确定袁熙背后是不是得到了袁绍的资助,不然这也异常了!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良武器和军械?
张燕不知道的是,袁熙为了对付黑山军,抽干了海上商路这一年多来的利润,差点把本钱都搭进去,就是为了能够一举建功。
在袁熙看来,钱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花钱多配备些军器,减少己方兵士伤亡,总比把钱存在库房里面要强。
张燕看到袁熙在竹简里面的承诺条件,是双方停战后,黑山军开放黑山通道,两方共治黑山,幽州会帮助黑山进行耕种及兴修水利道路。
张燕脸色略微有些阴沉,共治黑山?这小子胃口也太大了些!
相比之下,另一份竹简便有诚意的多。
只要张燕投靠曹操,不仅黑山领地保留,还可以分得并州的一大片土地,曹操还会上表天子,表奏张燕加官进爵。
两边一对比,显然怎么看也是选择曹操这边。
但张燕也隐隐有些警觉。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想要得到更多的回报,自然也要有更多的付出。
黑山军投靠曹操后要做的,便是两边合军,打入河内,打通去司隶河东的通道!
张燕思忖起来,这岂不是要和吕布及白波军为敌?
幽州军营帐里面,郭嘉出声道:“我不明白。”
“想要和黑山军谈和,完全可以许诺更为丰厚的条件,要是如现在心里所说,其十有**不会答应。”
“要是别人开出更高的价码……”
袁熙微笑道:“我本来也没指望他答应。”
“他真要答应了,我反而头痛了。”
“黑山通道这么重要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留给别人?”
郭嘉沉吟道:“那这样的话,我们也只能和张燕僵持。”
“他也不敢离开黑山腹地,不然会被我们趁虚而入。”
“所以他很有可能会答应曹操的条件,但同时会借口被公子攻打,不能腾出手来出兵河内。”
“这样的话,关键就在于公与子龙一路,吕布一路,曹操一路,这三方如何面对白波贼了。”
“吕布的作用,很关键啊。”
袁熙微笑道:“正是如此。”
郭嘉说道:“当初公子说自己不去见天子更好,难道是认真的?”
袁熙笑道:“我没有欺骗过先生吧。”
“在这件事情,我去反而会坏事。”
郭嘉叹道:“但这样一来,公子就不能亲掌大局,将主动权全部交给了公与和子龙?”
袁熙点头:“我相信他们能成事,就像相信先生一样。”
郭嘉听了,悻悻道:“别恭维我,这样的话,这边和黑山军要僵持数月了。”
“一想到这些日子没酒没女人,我就度日如年啊。”
袁熙笑道:“这也挺好,没事打打五禽戏,强身健体不好吗?”
郭嘉对袁熙表示了鄙视,回营帐睡觉去了。
外满营帐,军士们正在仔细打理着手里的环首刀。
刀对于他们来说,便是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丝毫不敢怠慢。
先是将刀身上的血污擦洗干净,这血污留在刀上,会让刀身生锈,所以要时常清理。
然后是将刀刃在磨刀石上打磨,将上一战的刀锋豁口重新打磨锋利,环首刀刀身相对较厚,所以能耐得住多次打磨。
当然,这是兵刃还完好的情况,如果刀身出现的弯曲变形,便要送去随军铁匠处修复。
限于条件,行军营地无法建造高炉,折断或者断裂的武器,便只能送回后方,重新熔炼打造。
不过即使如此,配备了相当数目的铁匠,工匠,医士的幽州军,起码在后勤上,已经是天下排的上号的了。
当然,这种做法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持,除了冀州荆州等几个富庶大州,少有能这么做的,即使是袁熙,也有因为背后有利润不菲的商路支持。
几个军士一边磨刀,一边说着话,一边互相取笑,他们都是一直跟着袁熙的亲卫,属于一个队伍中的。
有个单臂吊着绷带的魁梧大汉,一边呲牙咧嘴,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别扭地磨着刀,对着其他几个人鄙视道:“平时说是兄弟,负伤了也不帮一把!”
其他几人听了哈哈大笑,有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笑骂道:“傻牛,你这可怪不得别人,大家为了吸引敌人,都站在陷坑边上把住身体,偏偏只有你拉伤了胳膊,这还怪谁?”
“说来正好趁这时间,好好练练臂力。”
那叫傻牛的大汉怒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撑住自己身体当然用力少!”
“我这二百多斤的身子骨,用的力气也多,这能比吗?”
“有本事掰掰手腕,比一比!”
他见众人不接话,得意洋洋道:“怎么,不敢了?”
黝黑汉子笑道:“傻牛啊,力气大是好事,但是上阵时候,要看杀敌呢。”
“你看咱们头,上一战又亲手杀了三个,比你们加起来都多!”
他这一说话,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沉默地磨着刀的人,傻牛悻悻道:“谁能和头儿比啊,那股狠劲咱学不来哩。”
这几个人是一什五人,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是几人中武艺最好的。
他在五人中属于配弩配刀,居中策应的人物,此时他抬了抬头,淡淡道:“人是大家一起杀的,没有你们挡着,我也找不到空儿。”
“说好了军功平分,到时候咱们一起升职。”
众人听了,纷纷大拍马屁,傻牛却郁闷道:“那时候岂不是咱们都要分开了?”
黝黑汉子笑骂道:“你这傻牛,还想一辈子跟头儿后面啊?”
“谁不想升了官光宗耀祖啊,没出息!”
傻牛嘟囔道:“跟着头儿,心里稳当的很哩。”
“话说咱们从北新城出发前,头儿还没这么厉害的,这几仗怎么突然厉害起来了?”
黝黑汉子笑道:“人和人不一样,不服不行啊。”
那什长听了,却是不自觉探手入怀,里面是一颗圆滚滚的鸡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