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韩遂送走众人后,眼中闪动的目光,却是透露出犹豫纠结的目光。
凉州打到这份上,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是大厦将颓,难以回天了。
他坐在屋子里面,把手伸向床头的暗格,从里面抽出几封密函来,然后一张张摊开,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这几封信,其实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里面的内容,他几乎都已经印在了脑子里面,几乎能一字不落地全背下来。
这些信,自然是晋国那边送来的,里面承诺的条件,便是韩遂若能投降必有厚待,若能协助击败魏国,更是大功一件。
韩遂之所以犹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晋国承诺的条件是太过模糊。
而韩遂想要的,是具体到封赏封地,比如将凉州封给自己,不然他这十几年来起兵反叛,甚至想要攻击长安仿效董卓,到底图的什么?
他自然回过信,但晋国最后,却也没有给出非常明确的答复。
但这么做,反而让韩遂确信,对面是有诚意的,因为这才是晋国的行事风格,不轻易给出无法兑现的承诺。
按道理说,韩遂是倾向于投降晋国的,因为目前的这种形势打下去,魏国几乎是没有翻盘的可能,要趁早跳船,也是为了给自己早留条后路。
但这也是韩遂的纠结之处,背叛魏国的代价是很大的,有了晋国这条后路,魏国这条路就肯定断了,但谁又能一定保证,自己卖了魏国后,不会遭受其报复?
到时候要是晋国保不住自己的话,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遂心目中,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不公然跳反,同时两边好处均沾,最好是在局面落定之前,能够吃到最多的好处。
但晋国显然也不傻,要求韩遂必须在接下来的决战中站队,所以对于数日后联合曹彰和晋军决战,韩遂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自己该如何抉择?
他犹豫许久,将脚边的火盆点燃,缓缓将帛书放到了火盆上方,准备将其付之一炬,但最终他还是停住了手,将帛书放到怀里,然后走出门去,向曹彰的府邸走去。
未几,曹彰坐在桌案之前,拿着摊开的帛书,对对韩遂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想的清楚,能拒绝晋国的招揽,如此坚定站在我大魏一边,实在是让彰敬佩。”
韩遂义正词严道:“遂深受先帝之恩,方有今日之成就,岂能见利忘义,背叛恩主?”
“今晋国妄图以利招揽于我,实在是看不起遂之为人,其想要我后日决战时候,倒戈背刺鄢陵侯,遂岂能做此不义之事?”
“不过这倒是个大好时机,若遂假降,便能引晋军主力入彀,到时候若能将那赵云张辽高干一举杀死,便能反攻并州,威胁幽州,大魏复兴,指日可待!”
“好!”曹彰豁然站起,“你若能立此不世之功,我便上奏陛下,助使君封异姓王,永镇北地!”
韩遂面色激动,“多谢鄢陵侯抬爱,遂必不负使命!”
他心道这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是个赌徒,要赌就赌个大的,当年自己敢攻打长安,公然反叛,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裂土封王吗?
相比之下,晋国如此小气,想着收买自己,却又不给想给好处,而且晋国势大,自己即使作为内应,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最后估计也只是捞个州牧刺史,自己死后,身后家族不照样沦落?
若自己帮魏国,那就是雪中送炭,如今魏国只有三州之地,自己若能帮魏国大败晋国,即使不能将晋国消灭,也能从中捞取不少好处,运气好打穿幽州的话,自己便能趁机占据幽州并州,将来实力大增,成为和魏晋分庭抗礼的势力,也未可知。
到时候,说不定天下便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自己只要利用魏晋之间的矛盾左右逢源,便能成为第二个吴国,若魏晋两败俱伤,自己说不定还有可能染指天下!
韩遂随即发现,自己这话有些不吉利,因为吴国刚刚被灭,不过韩遂认为自己没有吴国那么愚蠢,彼时吴国多方树敌,最后死于晋国和汉南国的围攻,实在是自寻死路。
但自己在凉州就不一样了,不仅背靠魏国,还暗地和步度根私下达成了协议,只要晋国露出破绽,自己便能呼应各方,在晋国身上狠狠啃下一块肉来!
想到这里,韩遂志得意满,他向曹彰再三叩谢道:“遂这便发书晋军,约定在三日后开城,让其进来,然后鄢陵侯城内伏兵尽起,外面我则让候选程银等人埋伏在城外,内外夹攻,将晋军彻底消灭!”
曹彰出声道:“好!”
“彼时我便和韩使君并肩作战,将晋军全歼,反攻晋国腹地!”
等韩遂走后,曹彰才对后堂道:“你觉得韩遂如何,是不是真心的?”
后面转出一人,出声道:“可信度很高。”
“他若是勾结晋军,应该是想方设法引侯爷出城,然后从后面偷袭。”
“如今他说引晋军入城,显然是无法设计侯爷的,若晋军是诈降,那也应该没有胆子入城。”
“所以我觉得,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晋军是无法算计到侯爷的。”
曹彰听了,面露满意之色,“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在城中,即使晋军冲入,我把城门一关,他能奈我何?”
“韩遂这人也算脑子清醒,知道晋国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说来晋国也是真是可笑,明明想要收买他,却舍不得给出价格。”
那人出声道:“韩遂有野心,凶虎也知道,但凶虎志向很大,怎么可能容忍部下裂土封王。”
“而且他觉得大势在晋国那边,自然舍不得提高价格,但这件事情会给晋军一个教训,没有好处,是没有人愿意卖命的。”
曹彰皱眉道:“不过韩遂的胃口不小啊,刚才我说的不是封王并州,而是永镇北地,他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他莫不是想要取代晋国不成?”
那人笑道:“那倒不会,他怕是想要两边投机,成为第三方势力吧。”
“毕竟凉州这几百年来,都不怎么相信朝廷,屡次反叛,显然是有自立之心。”
曹彰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突然脸色一变,“你对双方这么熟悉,是不是有不知道的消息渠道?”
那人面色坦然道:“鄢陵侯怀疑我,自然是人之常情,毕竟先父曾为袁氏效力。”
“但我能弃袁氏而投魏国,自然有我的道理,我若是想要富贵一生,一个闲散官职官职还是讨得到的,何必在此冒着性命危险为侯爷谋划?”
“若侯爷怀疑我,我也没有做下去的意义,要么我就此拜别,要么侯爷直接将我杀死。”
曹彰听了,面上换上一副笑容,“适才相戏耳,子家勿怪。”
“范阳卢氏声名在外,良乡侯又是大汉楷模,我自然相信子家人品。”
良乡侯便是卢植,而说话的人,便是良乡侯的儿子卢毓。
当然,晋国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卢毓还是晋国检事府的重要人物,在北地校事府中,也能排到前三。
而卢毓在主持了报复马超的攻陷冀城之变后,地位肯定是更高了,所以谁也不会想到,他此时竟然在曹营用间。
早前的许都长安中,检事府探子行事,都有卢毓的身影,他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堂而皇之的卢植之子,这让他结交了不少曹魏青年士子官员,得到了大量的一手情报。
魏国这边,也根本想象不到,晋国检事府的检事郎,会亲自在敌营坐镇,所以在卢毓打下了不少名声后,借着一个机会来到凉州,协调曹彰和韩遂等人的关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卢植在世的时候威名很盛,包括公孙瓒在内不少弟子都是北地豪强,所以卢毓对于凉州的情况颇为熟悉,到凉州后帮助曹彰做了不少事情,赢得了曹彰信任。
晋国招揽韩遂一事,背后也有卢毓的有影子,晋国的书信是真的,但里面的内容却是故意把韩遂推向魏国的。
袁熙早已经下定决心,在新朝建立时,韩遂这种豪强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韩遂这些西凉军阀,和高句丽乌桓还不一样,后者是没有完全被华夏文化同化,所以尚有可以潜移默化改变的可能。
而韩遂马腾这种西凉军阀,已经在凉州作威作福了数百年,虽然其客观上也起到了阻拒外族的作用,但那只是在和平时期,若是天下大乱,这些豪强野心凸显,便会联合外族图谋朝廷,一如当年韩遂马腾攻击长安一样,这显然是个极不安定的因素。
马腾韩遂自然是汉人,他们接受了华夏文化,但并不支持大一统,他们想要的是周朝的分封制,还是实际控制,不让朝廷插手的那种。
这对于想要全面掌控基层村镇,只肯给诸侯势力虚衔的袁熙的理念,自然是格格不入的,于是他便想出了这套连环计,想要将韩遂曹彰一网打尽。
当然,这计谋要求赵云张辽,以至卢毓等人以身犯险,才能引曹军入彀,属于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当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