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干爹。”
“嗯,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吕芳拍了拍黄锦的肩膀。
“哎。”应了一声,黄锦紧了紧身上的裘袍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大步离去。
夜色沉沉,雪已经停了下来。
但空气中的寒冷,越发的刺骨,守在宫门口的太监,一个个都冻得发抖。
“都好生值守,明個儿内官监自会给你们增添衣物。”吕芳说着,也不管身后几个小太监的道谢,抬脚进了大殿,带上了门。
精舍中,嘉靖闭目打坐。
实则是在脑海中,观察着整个残破的大明朝。
“财政危机,搜刮清流和严党,应该可以让国库暂时肥起来。”
“但这笔钱首先就要用于军需!”
“长期的战事,特别是在北方边境,必须要好好维护才是。”一挥手,沙盒上的大明陡然放大,然后来到边境。
漫天大雪。
孤立的城门,军营里冻的鼻青脸肿的大明边军将士。
“还有东南沿海的倭寇、海盗。”心中一动,东南一角放大,看到了山野丛林里,窝着的一伙倭寇,还有当地商贾的交易。
“土地兼并问题。”嘉靖呢喃自语着,“土地兼并,大量土地掌握在大地主的手中,逃避税赋,导致税收减少……”
“如今的大明,军户数量膨胀,军田分配越来越少。”
“军户不再耕种军田,而是将其出租或出售,卫所制度下的经济基础已经崩盘。”
“再加上军田被地方豪强不断的兼并,我大明军队彻底没了自给自足的能力。”
“许多军户转而从事其他行业,军队的战斗力和纪律性随之下降,甚至……”轻轻一挥手,视角来到大明某处空地上。
战马嘶鸣,火把冲天。
一道道利箭将几个向前冲的将士射杀,之后扒了衣物,靴子后,赤条条的就地掩埋。
“已经出现了逃兵。”轻声说着,嘉靖背着手的一只拳头,微微攥紧。
“钱,朕要很多很多,可持续收入的钱,解决了财政,就能解决很多连带问题……”
“先简单粗暴的弄上一笔钱,解决了最重要的军需之后,再整顿吏治,维稳财政……”
心中想着,又在几处黑气飘荡之地看了一会后,嘉靖轻叹一声,退出了识海。
“交代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了吗?”睁开双眼,嘉靖缓声问道。
吕芳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回主子,都吩咐下去了,陆炳已经出发浙江。只等他把所有罪证弄到手,西厂这边就会行动。”
“约莫所有的事情操办停当,半月左右。”
毕竟不会把名册上的所有人都抓起来,所以倒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而且这次的重点是拿严党和清流开刀,逼他们出钱,可不是抓人。
“主子,还有个事,”吕芳说着,语气中带着笑,“国师可能会在今晚三更过来……”
然后,吕芳就把清风对黄锦说的话,说了一遍,等待着嘉靖的反应。
“呵呵。”听完吕芳所说,嘉靖不由失笑,道:“这丫头,聪明是聪明,但也太过……”嘉靖语气一顿,似是在找贴合的词。
“善感?”身为忠仆,吕芳在说笑的时候,倒是可以插话的。
“嗯,”嘉靖抬了抬手指,赞许道:“不错,这个词很适合她。”
“那,主子?”吕芳询问的看向嘉靖。
“国师夜半三更,不辞辛苦的要来助朕修行,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说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而后都笑了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国师一心为国,泼天的恩赏,也不为过。
“以后麻烦事多着呢,你多照顾着点。”想到那单纯的小姑年,嘉靖提了一嘴。
“奴婢省的。”吕芳微微颔首。
嘉靖开始闭目打坐,冥想,吐纳,稳固着修为。
吕芳则是立在一旁,静静的守着炉子,不让暖气泄了。
“主子的心思,越发的深了。”吕芳揭开火炉,投放木炭,火光照亮他的面庞。
“主子觅得仙缘,已然踏上长生路,之前陶仲文,蓝道行之流,丹药显然有问题。可主子身体好了以后,却毫不动怒。”
“要是依着主子先前,易暴易躁的性子,道门上下,恐怕都要经历一次血洗。”
“然而,主子却忍了下来,如今这颗棋子,却是变成了主子手里的刀子……”
“一把砍向清流最好的刀。”
夜黑的紧。
“咚,咚咚。”一慢两快,宫门的更鼓声响起,夜已至三更天了。
寒风呼啸,凄厉刺骨。
饶是此刻殿门紧闭着,依旧能感受到从门窗缝隙渗进来的刺骨寒气,窗外像是有什么在狠拍打,冲撞着殿门,听的让人心惊。
“时间到了?”嘉靖睁开了双眼。
“回主子,到三更天了。”正在一旁的另一个火炉上,煮着汤的吕芳笑着,道:
“国师果然不同凡响,奴婢这参汤也好了,早了火候欠妥,晚了药效流逝。”
“你这老东西。”嘉靖笑着从精舍中走出,伸了个懒腰,凑到砂锅边嗅了嗅,用手往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一股浓郁药香涌入口鼻。
“这是李时珍开的驱寒方子。”吕芳笑着道。
“嗯,味道不错,不愧他神医的名头。”说着,嘉靖拿起碗勺,给自己盛了一碗。
“主子,当心烫。”吕芳伸长了脖子,看着嘉靖把热汤凑在嘴边。
“吸溜。”嘉靖吹着热气吸溜了一口,入口略涩后,品尝后却有甘甜留于唇齿。
“嗯?”嘉靖指了指手里的汤,“不错。”
“陛下,国师求见。”这时,大殿门口,响起小太监的禀告声。
“来了。”嘉靖看向吕芳,主仆相视一笑,吕芳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从偏殿走廊而出,来到大殿。
与偏殿暖烘烘不同,大殿空旷,虽然也有火炉,却偏冷。
“呼!”一开门,顿时一股寒风迎面袭来,风雪中,少女瘦瘦弱弱的身子发着抖。
“国师?快快请进!”
看着头发凌乱,脸蛋冻得发红,身子发抖的清风,吕芳赶紧错开身,让她进来大殿。
看向殿外那两个同样鼻青脸肿的小太监,吕芳心有不忍,于是挥了挥手,道:
“都退下吧,去班房找人换你们,回去了喝口姜汤暖暖身子。天寒地冻,打今儿起,每两个时辰,换一班人来,彼此帮扶着点。”
“谢老祖宗,谢老祖宗。”两个小太监顿时感激涕零。
“去吧。”摆摆手不理会二人,吕芳关上了门,对一旁依旧有些发抖的清风,道:
“国师请随奴婢来。”
一进偏殿,阵阵明显的暖意袭来,迅速包裹全身,让清风下意识的打了个颤。
然后就见精舍边上,那身穿白色道袍,长发束于脑后,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
嘉靖拿着木勺,轻轻搅拌着砂锅里的参汤。
“主子,国师到了。”吕芳上前,微微欠身。
“哦?”嘉靖把木勺递给吕芳,疑惑的转身,看向清风。
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上,脸颊通红。
小巧的鼻尖也是红红的,透了一般,热气包裹下,两只耳朵红的像是煮熟的虾。
她双手揣在袖口里,不时的抽抽鼻子。
“这么晚,国师找朕,所为何事?”忍着笑意,嘉靖故作不解的询问。
“清风奉命前来,助陛……嗯?”正要说是来助陛下修行的清风,话刚到口,不由一愣。
小口微微张开,错愕的看着嘉靖。
那小模样,就像是在说:什么情况?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吗?陛下白日午时,拍了我脑袋三下,不是让我晚上三更前来修炼?
就是随意的拍拍,根本没有特殊意义?
“咕嘟,咕嘟,咕嘟。”火炉上,砂锅里参汤冒着热气,此刻沉默像是把快刀,无情的插进了少女幼小单纯的小心脏。
吕芳低着头,边用木勺搅拌着砂锅里的参汤,双肩像是触电般,不停的抖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