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听到皇帝说起周云逸,就这么轻飘飘的揭了过去,清流一党心中,不免惶恐。
虽然陛下没打算深究,可对周云逸被打死的态度,却由不得他们不多想了起来。
严世蕃也是低着头,心头冷笑连连。
周云逸这步棋,算是清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现在唯有一方是真的开心,那就是司礼监一众家奴了,一群人腰板也下意识的挺直。
主子到底还是向着他们的。
如果主子追究了冯保的责任,那他们定是会在心中不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可是现在,他们心中只有一片温暖。
一时间,各个脑袋也下意识的抬高了几分,大有一种睥睨内阁的架势。
都看好了,我们才是主子的自家人,关键时候,主子还是向着我们这些家奴的!
只有吕芳知道,主子接下来要借题发挥了。
如果不是为了接下来的目的,主子大可能会为了安抚清流,追责冯保,拿他开刀的。
“这事说到底还是要怪吏治弊端,没有选出正确的人才上来,独留周云逸这等不会说话的人,重则言语祸国,轻则累死上官。”
“就如这次的天降祥瑞。”嘉靖说着,语气微微一顿,又道:
“百姓家老话还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非人类所能为之。”
“这么点道理,老百姓都知道,但这周云逸却大言不惭的怪罪朝廷。天道无常,雨雪风霜,皆有定数,岂能说下就下?”
“那么些圣贤书,到头来却读的越发不明事理了。”
“但做臣子的有千般万般的不是,朕这个当皇帝的也都要给他兜着。”
“臣子不孝,君父之过!”
“所以这罪己诏,朕不得不下,要不然这民心岂能安稳?国,岂不是要乱?”
嘉靖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把脑袋深深低下。
“这重则朕身为君父,给他担了,轻则累死上官,朕岂不是又要痛失臣子?”
说到这里,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而清流一党心中也是越发的后怕起来。
是啊,如果今天让严世蕃闹起来,陛下查下去,他们岂不是都要受到牵连?
一时间,徐阶等人都是心中暗叹,周云逸这步棋,确实是走的仓促莽撞了!
“周云逸的事,给朕提了个警钟。”
“吏治不严,是从根上的,如果以后越来越多这样的人上位,那祸事也就临头了。”
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加重。
老狐狸们心中也是不由的一惊,他们哪里听不出来,陛下这是要借题发挥,整顿吏治了。
一时间,刚才心里还得意的严世蕃,此刻面色也不由的一变,整顿吏治?
整顿谁?不会是冲着我严家来的吧?
而刚才开始就心中忐忑的清流一党,顿时有种峰回路转的感觉,心中是惊喜异常。
整顿吏治?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摆明了,要整顿严党了吗?陛下还是圣明的啊!
周云逸,死得其所!
如此看来,这步棋有兵行险招的嫌疑,却也是起到了奇招的效果啊!
当然,也有清醒的人。
比如徐阶,此时却是眉头深深皱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严嵩。
此时,老神在在的严嵩,似是心有所感,不露痕迹的抬眼了一瞬,眼神交错的瞬间,彼此漠然错开,但却有了某种默契。
老谋深算的二人,自然看的比旁人深的多,陛下这一手,看似敲打了清流,又敲打了严家一脉,但最终的话题却是引到了吏治上。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摸不准心思了。
“严阁老,整顿吏治,你有什么看法?”嘉靖随口问道。
闻言,严嵩抬了抬眼,沉吟片刻后开口了。
“陛下,我朝官职体系繁复,却井然有序,实乃历代先贤智慧之结晶。”
“当前虽有些许弊病,但皆属局部。”说着,又开口提道:“周云逸这等愚昧之人,毕竟属于少数,不足以撼动根基。”
“臣以为,整顿吏治,应从细微处着手,逐步调整,而非大刀阔斧,以免动摇国本。”
听到严嵩这一番肯定现状合理性的话,嘉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自陛下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四方来朝。臣认为目前朝廷首要任务应是巩固边疆,发展农商,让百姓生活更加富足。”
听到这里,嘉靖哪里看不出来,这老东西是要转移话题了,不过也不在意,继续听着。
他说是整顿吏治,但重点是让满朝清流,严党,全都把钱吐出来,之后再徐徐图之。
严嵩语气诚恳,寻寻渐进,“吏治之事,可稍缓,待时机成熟再行整顿,更为稳妥。”
说着,又很是善解人意的提出了一個替代方案。
“吏治之弊,非一日之寒,欲速则不达。”
“臣建议,可先从加强监察入手,设立专司,定期考核官员政绩,奖优罚劣,以此逐步改善吏治环境,而不必急于大规模改革。”
“从而引发不必要的上下骚乱。”
说完,又开始表达忠诚与谨慎了。
“臣深知陛下忧国忧民之心切,然吏治改革非同小可,需慎之又慎。”
“臣愿尽心尽力,辅佐陛下,共商良策,确保改革平稳进行,以期达到最佳效果。”
说完,又用外部事件,开始推延。
“近来边境形势紧张,内地有灾害频发,此时若大举改革,恐生变故。臣建议,待局势稳定,再议此事,更利于国家长治久安。”
强调现状、转移焦点、提出替代、表现忠诚、利用外因。
一瞬间,就完成了一套五连招,话说的漂亮又滴水不漏,而且还没什么实用性。
要不怎么说是严嵩呢,能把废话说的这么有建设性,也确实厉害!
徐阶低着头,瞥了眼严嵩,心中暗暗点头。
此时他也慌,陛下一会敲打清流,一会敲打严党,现在又借题发挥整顿吏治。
说实话,他宁愿在阁内整到严党,也不愿意大肆的改革吏治。
还是那句话,在场的谁都经不起查。
每个人身后,都是利益错综复杂,官场上盘根错节,这要是改革吏治,那无异于自相残杀。
“徐阁老,严阁老的话,你怎么看?”嘉靖又看向徐阶。
“回陛下,臣以为,严阁老所言甚是,”说着,他也不得不把周云逸拉出来鞭尸,“周云逸之流,毕竟属于少数。”
“吏治可以修整,但如今内有灾害,外有战事,确实不易再大动干戈。”
看了眼低头的徐阶,嘉靖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闻言,众人纷纷躬身,低下了脑袋。
“看来,朕的内阁,都很团结啊。”嘉靖笑着说道。
一言出,严嵩身体一颤,赶紧从凳子上跪下,其他人也都惶恐的跪在了地上。
这一刻,除了司礼监一众家奴听出主子言外之意,目露凶光的盯着内阁众人外。
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都是冷汗直流。
“好了,好了,都起来,起来吧。”嘉靖笑着摆摆手,让众人起来,道:
“严阁老说的是,整顿吏治,现在确实不宜大动干戈,以免朝野动荡。”
“刚才严阁老提到了设立专司来监察官员,倒也是个办法……”说着,嘉靖面上笑吟吟的,眼底似是有刀子一般,道:
“所以,朕决定重开西厂,扩招锦衣卫!”
“上到内阁,下到地方,设立专门的司衙门,以此来应对吏治弊端!”
这一刻,图穷匕见!
开设西厂,扩招锦衣卫,上到内阁,下到地方?!
这个消息一出,不亚于惊雷炸响。
严党和清流此刻,心中具是惊慌一片,陛下要干什么?这么大阵仗?
莫非真要进行一场吏治变革?
“严阁老,你以为呢?”嘉靖再次问道。
“陛下圣明。”严嵩先是躬身对皇帝的决策给予肯定,而后语气微微一顿,道:
“东南和北边的战事也需要军需,如果扩招锦衣卫,再开西厂,人力物力累积,消耗巨大,财政怕是承担不起……”
“重要的是如今宫里还有几座宫殿要修。”
言下之意很明确了,如果这么做了,您这道还修不修了?宫殿还盖不盖了?
此时,严嵩的意思很明确了:陛下,虽然不知道您到底要干什么,但还是收手吧!
“陛下,严阁老所言在理。”这时,徐阶也是一咬牙,上前一步,跟着开口,道:“而且,西厂专横,在正德年间就已经废除。”
“如今重开,必定导致朝中人心惶惶,还请陛下三思。”
严嵩和徐阶说完,大殿的氛围降到了冰点,其他人低着脑袋不说话,司礼监怒视着内阁。
看着这一幕,嘉靖丝毫不意外。
在动摇利益的情况下,清流和严党也是可以联手的,甚至彼此都不需要培养默契。
而这些,还只是大明朝积重难返的一个点。
整顿吏治,就是在进行一场官场变革,各方的权利会被打破平衡。
没有人会愿意的!
不过,那又能如何?
想到自己只有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要是不能将大明整顿一番,等白银流入,大明遭到重击,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了!
大明是自己的本命物,绝对不能伤着。
自己还指着修复的大明,来反哺识海中的本命,让自己修为,资质,再进一步呢。
谁敢断我仙路,我就送谁去死!
“那从今以后,宫殿不再修了,新建的宫殿也尽数拆去,能卖的卖,用作军需。”
“凡是用作修道的一切用度,都尽数放在西厂和锦衣卫的扩招上。”嘉靖淡淡的说道。
“朕是天下的君父,也是当家做主的,这家有难,朕也不能只想着自己。”
“苦一苦朕,福让百姓来享!”
“什么?!”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愣,就连严嵩,此刻也不能淡定了。
谁都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来这一招。
把修道,看的比命还重要的皇帝,竟然不修宫殿了。
还说什么苦一苦自己,福让百姓来享?
这是你的台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