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李佑的视线平和,扫过千信雨,她正用手轻轻将棋子们一枚枚装回围棋罐。
两人对坐于精致棋盘两侧,待千信雨装完棋子,依旧是李佑持黑,千信雨持白。
两人并未多言,直接开始棋局。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逐渐交织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李佑单手持棋,另一只手咔哒咔哒的开合着打火机的盖子。
室内的光线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随着棋局的推进,影子似乎也在悄悄变化。
仿若暗潮涌动。
千信雨的眼神里有些怀疑和警惕,她知道李佑到这里,还是这种态度,自己极有可能暴露身份.甚至说已经暴露了。
她不着声色的看了坐在一旁的李子成一眼。
“千老师,”仅仅是一眼,还是被李佑捉到了,“我知道子成很帅,但下棋走神可不好。”
千信雨歉意的笑笑,看着棋盘,手中的白子悬在空中,斟酌着下一步的策略。
“千老师,你下的每一步棋都很妙,但你还是漏算了一步。”
李佑的话总是让人不由得多想,千信雨心中一紧,但很快掩饰了心中紧张的情绪,微微一笑。
“围棋的魅力就是总有一线生机。”
“说得不错,我确实知道一个人,”李佑将手中的打火机放到桌子上,“经常在只有百分之一胜率的时候拿下胜利。”
“有这样一个人?”千信雨真的有点疑惑,能去真的算胜率的人大概只有职业棋手,但有这样一个人她为何不知道。
李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在千信雨落下这一步棋之后,手指猛地一落,宣告了一着决定性的胜负手。
千信雨的脸色微微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次是我输了,”她轻声说着。
“子成,”李佑看向李子成,“你知道为什么千老师会输吗?”
李子成愣了愣,垂着眼帘回答,“想的太多。”
“确实是想的太多了。”
李佑眼睛看着棋盘,嘴里却没停下,“而且下棋总是要有耐心,据说有的棋手一盘棋能够下上几天。”
他瞥了李子成一眼,“这么长时间,下围棋最重要的是避免被外界干扰,被干扰到就很难保持自己的思维和判断。”
李佑的手轻轻抚摸着棋子,侃侃而谈道:“而且围棋就像信雨老师说的,分秒间都有可能出现转机,需要时刻关注局面的变化
只有全神贯注,才能更好地把控局面,洞察对手的意图。”
李佑意有所指,他点了点刚才的几步棋,“三心二意很容易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失去主动性。
更重要的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复杂的局面和变化。”
“你说.我说的对吗?”李佑笑吟吟的看着千信雨,目光中带着对局势的自信和掌控,“千警官?”
千信雨心一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识破,虽不知道到底是李子成反水,还是李佑自己发现来抓他们两人……现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不再伪装的千信雨,双眼变得锐利起来,没有刚才围棋老师那副温和的姿态,纤细有力的手指摸向了后腰,没有犹豫的一跃而起。
手中的左轮手枪一经摸出,李佑在墙上的影子一闪,就将千信雨的手腕紧紧锁住。
千信雨只觉得手腕一疼,手上的枪就不易而飞,等她反应过来,李佑已经坐了回去。
李佑甚至在这个时间内穿上了一只黑色的手套。
他用这只手将枪放在自己面前,慢条斯理的穿上另一只手套,“千老师,你的动作有些多余。”
千信雨望向李子成,看到了李子成眼中的挣扎。
“前辈!”她呼喊着李子成,试图将那个刚进入北大门派的李子成呼唤回来。
见李子成眼神挣扎,身体却没有反应,她眼中闪过失望。
明亮的围棋教室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千信雨眼神冷冽如冰,紧紧盯着面前的李佑,动作迅猛而果断,一刹那间便冲到桌边,手如电掣般夺回了被李佑置于桌面的左轮手枪。
出乎她意料,李佑并未阻拦她。
千信雨紧握着手中的左轮手枪,她深吸一口气,将枪口轻轻对准了李佑,这个首尔最近最出风头的金门集团副会长。
那张照片她也看了确实帅。
李佑笑容从容,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
“你被捕了,李佑xi,”千信雨强压着恐惧,她是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她太了解手里这把制式的左轮了。
重量不对,是她忘记装填子弹了?
李佑戏谑地笑笑,将握拳的左手松开,六颗黄澄澄的子弹接连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子弹的黄铜色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它们滚落在地板上,千信雨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的手,半响后垂下胳膊。
李佑的脸上掠过一抹玩味的笑意,“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千老师。”
“毕竟.”
“我可是正当的企业家,”他笑了笑,摘下自己的手套,“马上我就要代表金门地产,为首尔建设添砖加瓦。”
“千老师,你不会不知道.金门地产马上要帮助首尔市建设世界杯新市镇吧?”
“既然你说不会对我怎么样,”千信雨垂下眼帘,“我可以走了吗?”
想要掌控金门集团的行动已经失败了,李子成反水,该把所有的卧底撤回来了。
“可以。”
看着千信雨扶上门,李佑冷冷说道,“但是我建议千老师”
“别动。”
李子成抬起头,望向李佑,李佑则拍了拍他的肩膀。
千信雨已经将门推开,准备走出去,却被安尚久拦在身前,“你最好听会长的话。”
千信雨冷冷盯着他。
李佑轻轻摆手,安尚久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沓照片,递到千信雨手中。
千信雨一张一张看过去,每看一张脸色都白一分,直到最后一张照片看完,她苍白着脸坐回李佑对面。
李佑从僵硬的千信雨手中拿回照片,一张一张看完,放到李子成面前。
照片上是一对温和的夫妇,上面女人温和的笑容和千信雨格外的像。
“终于能和千老师坦诚的聊聊了。”
李佑的声音温和,可千信雨感到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梁骨蔓延,但她知道此时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尽管泪光在眼眶中打转,她却强行忍住不让它们滑落。
“不是.”李佑有些吃惊,“我又没动他们,你哭什么?”
看到千信雨误会,李佑摊开手,“你看,又着急。”
千信雨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她不能让李佑看到她的软弱。
“你现在搞得我像恶人一样。”
李子成瞅了他一眼,默默低下头。
“千社长的生意做的可不小,”李佑笑笑,“正好还和我们金门地产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出身富贵人家,却一心向往正义的千信雨猛地抬头,她确实没关注过自己家的生意。
“我知道千老师是心向正义才做这些事,但是这真的是正义吗?”
李佑指着李子成,“他当时多好的一个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为什么那个姜科长”
他摇摇头,“我称呼他姜科长都掉价。
这个姓姜的老东西能这么摧毁一个善良的年轻人?
就为了他那可怜而可悲的正义?
那为什么要放任金门合并?为什么不在金门合并之前瓦解北大门?”
李佑讽刺的笑着。
李佑相信,如果是北大门时期,姜科长在那个时候让李子成动手,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但姜科长为什么不动手应该说他上面的某位检察官不让动手?
李佑起身,双手撑在李子成的肩膀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身影上,从千信雨的位置看过去,刚好能看到两人的身体遮蔽了阳光。
“这个老东西明明是为了自己立功,明明是为了图谋升官发财,不是吗?”
他晃了晃李子成,“子成,姜老狗哪怕说过一次,给你分润一些功劳.让你在退休后过得好一点吗?”
李子成当着千信雨的面,轻轻摇头,“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他从来只交代给我任务。”
“你们啊,”李佑叹息着,“包括他,早就成了上面大人物的垫脚石了.
他和你们的区别就是,他还能捞到点好处,而这仅有的好处,他自然不会分给你们。”
李佑一只手扶着李子成,另一只手指向怔怔留下眼泪的千信雨。
“偏偏他还找了两个最好掌控的人,一个是一腔热血为了‘正义’二字不惜一切的千信雨,一个是老实巴交没什么怨言的李子成。”
“你们说,这是偶然吗?”
千信雨张了张嘴,无力的垂下头,她有心理学学位,自然知道李佑说的不完全对.可大部分是对的。
或许最开始的姜科长心中,立功和正义是三七分,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已经变成九一分了。
至于更上层的检察官和局长?
他们一开始就是十零划分,立功在他们心中占十。
正义…那是什么?
“千老师,”李佑伸手指向门外,“你可以走了。”
眼睛的能力清晰的看到她的内心,那种正义的热血已经崩塌。
“我虽然没见过千社长,但手底下不少员工和他打过交道,”李佑淡淡笑着,“千社长可从金门地产这得了不少利。”
“如果千老师真的想抓我或者子成,”他眯起眼睛,“就先把千社长抓进去吧。”
“刚好我也有熟悉的检察官,”李佑看着千信雨踉踉跄跄的在地上拾着子弹和手枪,“也问了一下.千社长大概能坐个二十年到三十年牢。”
上面是诱导,下面就是警告了。
千信雨的父亲看着文质彬彬,可生意做得可不小,也不太正,李佑随便一查就查出不少违法行为。
他确实和金门地产有些往来,李佑得知时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就利用起来。
至于所谓二十年到三十年的牢狱之灾,起诉的检察官连同审判的法官都是金门一派的人,随手的事而已。
这位千社长可五十多岁,马上六十多岁了,二十年的牢狱之灾.怕是会死在牢里。
“千老师好好想想,该不该为了‘正义’,付出所有。”
千信雨踉踉跄跄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后艰难的回过头,“我该怎么做?”
李佑笑了笑,“以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你就当.子成还在做卧底就行,有别的事我会告诉你。”
卧底资料都泄露的干干净净,只怕是上层都出了问题,她能找谁反抗李佑?
千信雨垂下眸子,半响后应了一声,她抹了抹眼眶,转身下楼。
卧底事,已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