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刘放思考片刻说道:“先帝一朝大案并不多,不过话说起来,还真有一事与廷尉相关,只不过并不是廷尉自己处理的。”
曹睿点头:“你说与朕听听。”
刘放回应道:“数月之前先帝尚在之时,先帝因故将鲍勋下狱治罪。当时廷尉以为罪不至死,因此不从。先帝则是将廷尉召进宫中,趁廷尉人在宫中之时,绕过廷尉下令处死鲍勋。”
曹睿纳闷问道:“鲍勋此人朕知晓,无非是刚而犯上屡教不改,自有取死之道。不过先帝为何一定要绕开高柔呢?”
刘放露出一些迟疑的神色,曹睿看到后补了一句:“不要有顾虑,与朕实话实说。”
刘放点头称是,随即说道:“鲍勋此人与先帝恩怨已久,这个臣就不多说了。”
“鲍勋曾任侍中,经常在进谏之时夹杂讽刺,因此为先帝不喜。而后先帝令鲍勋离开洛阳出任右中郎将,但当时的尚书令陈群和尚书仆射司马懿二人,都举荐鲍勋担任御史中丞。”
“先帝不得已而用之。”
曹睿听见了刘放话中之意,打断了刘放问道:“陈群和司马懿举荐鲍勋,而且先帝还不得已而用之?怎么不得已的?”
刘放沉默了一下说道:“早年先帝为魏王太子之时,就以陈群领丞相东西曹掾,负责魏国官员选举之事,内外官吏任命皆出于陈群之手。”
“而先帝曾有四位太子中庶子:司马懿、司马孚、鲍勋、王昶,司马懿与鲍勋也是有同僚之谊的。”
“陈群和司马懿负责选举官员已经很久了,两人坚持要举荐鲍勋,先帝也不愿与二人不和,加之御史中丞本就是监察百官、总是得罪人的,所以先帝暂且忍耐,就让鲍勋做了御史中丞。”
曹睿沉默的点了点头,示意刘放继续。皇帝虽然名义上为万人之上,但也会有些不得已的时候。
刘放继续说道:“等到去年鲍勋犯法之时,先帝令廷尉严审。廷尉按律法将鲍勋判处监禁五年,但当廷尉将此判决交给三官执行的时候,三官却认为此判决不妥,将鲍勋改为判处‘依律法罚金二斤’。”
三官,乃是廷尉府协助廷尉办事的三名官员廷尉正、廷尉监、廷尉平的总称,有复核廷尉所审的案件之责。
这也就是半年前的故事,离现在并不远。刘放在做陈述的时候,曹睿听着听着,眉头也皱的更紧了。
曹睿问道:“那廷尉所属的三官,为何要驳回廷尉的命令?和陈群司马懿二人有关?”
刘放只是拱手行了一礼,并没有回应此问,反而说道:“先帝下令处死鲍勋之时,陈群和司马懿都曾劝谏。”
又是司马懿和陈群。
当然,有了前几日孙资和辛毗一事,刘放的言论在曹睿这里也打了一个问号,涉及朝堂上关键的重臣,自然不能偏听偏信。
曹睿想了片刻:“廷尉高柔给鲍勋按律定罪,不许先帝增罪杀他,也不许三官减罪,是也不是?”
刘放点头确认:“正如陛下所言。”
鲍勋的结果很简单,自然是被曹丕处死了。但从鲍勋此案还是能看出颇多问题的。怪不得历朝历代的政治斗争,都是以某某案为发端,并愈演愈烈的。
曹睿又问道:“那廷尉三官呢?”
刘放答道:“先帝当时令校事将三官抓到诏狱之中。但还未来得及处理三官之事,先帝便驾崩了。这三人已在诏狱里关了半年了。”
曹睿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朕也不用校事来管了。诏狱不是廷尉治下的吗?下诏给廷尉高柔,替朕问问廷尉这三官是否欺君,朕倒要看看廷尉会如何处理,再看看有没有人再维护于这三人。”
不得不说,各朝各代都是靠人做事的。皇帝给了大臣权位,自然就要尊重大臣在职责范围内的权威。不然的话,谁又会真正替皇帝效力呢?
曹丕因陈群和司马懿的联合举荐,不得已而令鲍勋为御史中丞是此原因,曹睿现在把校事抓进诏狱的三官交于廷尉处理,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且看后续有没有人自己跳出来吧。
刘放应承之后,接着向皇帝汇报起来:“陛下,长安的校事来报,称清河公主此次向朝廷举报夏侯楙的表奏,实际上是受夏侯楙的两名弟弟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所作。”
曹睿是真的有点惊讶。
两个亲弟弟帮着嫂子坑自己哥哥?
等到曹睿亲自接见夏侯楙的时候,再与夏侯楙细细分说吧。家门不幸,又奈如何呢?
曹睿其实并不关心夏侯楙的家事。虽然清河公主是曹丕的亲姐姐,那又如何呢?爱如何便如何吧。连曹丕的同母弟弟曹植,曹睿都不想管,只要不惹出事,任其自生自灭。
皇帝和皇帝之间的性格也是不同的。
曹丕就不一样了。曹丕不仅作为文艺青年感情丰富,还经常爱管属下的家事。
就拿曾经与曹丕关系极好、荆州牧、假节钺,曾被曹丕授予‘生人活人’之权的夏侯尚来说。夏侯尚的妻子是曹氏之女,而夏侯尚又额外宠溺一名爱妾。
曹丕竟然派人杀了夏侯尚的这么爱妾,在夏侯尚悲伤欲绝之时,曹丕还瞧不起夏侯尚。若和曹丕比起来,夏侯尚确实手段不够狠辣得多。
曹睿对刘放说道:“刘中书,帮朕拟诏给高柔。”
刘放没有迟疑,直接移到了桌案前准备动笔。
曹睿说道:“其一,因言获罪是不可取的,朕也不喜欢臣子们互相举报诽谤之事。廷尉此次做的很对,今后这种捕风捉影之时不要提倡,以免成风之后人人自危。”
“其二,廷尉此事处理的不错,让廷尉以后对于朝廷之事可以多多谏言,替朕表扬一下廷尉。”
刘放用笔神速,皇帝说完不久,刘放便替皇帝拟好了诏书。
为什么说刘放孙资这种机要之臣是皇帝心腹?天天替皇帝拟诏,皇帝见到的机要文件都要从他们俩之处过一手,而且还掌管校事系统。这样的两个人,又岂是普通的臣子敢于惹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