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房间内,窗户中射入的光线如此柔和,蓝色的窗帘在游荡的旭风中摆动着,名贵的兰花在花架上抽出枝条。齐全的家具崭新明亮——尽管已经使用了两年。
喋喋不休的少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抽抽搭搭地说着自己受的委屈。
“我告诉你,爸爸又吼我了。他非要我去学弹琴,可我不喜欢弹琴,我想和哥哥一起打球,可爸爸就是不给。
“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只顾着和其他人聊天,聊过天之后就一直没有搭理我,还说我不乖不听话。
“明明是我的生日,那些叔叔伯伯也都和他一样,躲进小房间里面说话,说了好久都不来看我一眼。
“哥哥说,爸爸要顾及脸面,吴家的小公主不能跟男孩子一样野,所以才不给我学打球。可是我不是真的想学怎么打球,我是想和哥哥在一起。
“我们同学看上去都好好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哥哥是真的喜欢我;我不想和那些讨厌的家伙待在一起,我想哥哥多陪陪我。
“你什么时候能醒啊?你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的。要是你没有带我去找爸爸就好了……”
吴悠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受了委屈就跑到这个安睡的少年身边倾吐。这个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少年就像一个树洞,把吴悠的各种负面情绪照单全收。
隐约间,吴悠总是觉得,这名少年即使睡了,也和醒着时一样,默默守护着她。
床上,少年安详地躺着。
事实上,他已经躺了两年。
作为一个植物人,他的状况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
他的呼吸肌没有受损,可以正常呼吸,不需要呼吸机的辅助。吴家的仆人会给他做吞咽练习,到现在,他甚至可以自己咽下被送入口中的食物。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醒来。
虚幻的世界里,一个一个画面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是梦,是一个噩梦。
他陷入了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噩梦。
跑,拼命跑!
前面,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人拽住他的一只手,以防他这个体弱无力的家伙落下。
左边,是大哥,一个聪慧过人常常被夸奖的孩子。他们三兄弟在族中的地位非常尴尬,夸赞者有之,讥笑者有之,同情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每次,大哥都从善如流。周围人都说大哥不像一个孩子。
右边,是二哥,一个非常贪玩鬼主意奇多的孩子。在没有玩具的日子里,大哥喜欢沉浸在书堆里,无暇他顾;这时,二哥总能想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法,在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中占据着最重要的一方土地。
明明是一母同胞,明明一起在母腹中待了十个月,明明都是同一天出生,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是个废物!
嘶吼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他早已经吓坏了,嚎啕大哭:“哥哥,这里根本就是在乱杀人啊!”
血液飞溅出来,喷洒在他的脸上,视野内只剩下一片猩红。金属的反光穿过血红的幕布进入他的眼中,闪烁的各色元力从身边呼啸而过。
从进入这个乌黑发臭的世界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呼吸几乎停滞,像被恶魔抓住了咽喉;手脚不听使唤,像被冤魂操控了身体;喉咙无法发声,像被毒药破坏了声带。
他一早就吓瘫了,大哥二哥几乎是扯着他的手把他拖出来的。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成了哥哥们的拖油瓶时,等到他反应过来必须站起来跟上哥哥们的脚步时,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圆形区域的边界。
高墙阻住了逃离的人群,人们挤在一起,与赤黑的墙壁紧贴,拼命想要站在别人的身上爬过。后来的人爬上先到的人的肩膀,又很快被掀翻下去,在众人的腿脚交错之间惨叫痛吼,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筑成了第二堵越不过的边墙。
那墙像冥河一样,横亘在生与死之间。地狱的野兽们围聚在冥河边,发出恐怖的嘶吼,互相撕咬。败者被丢进河里,胜者也伤痕累累——只是为了争夺那唯一一个可以从冥河上离开地狱的机会。
赤黑的墙壁高处,在众人遮挡不住的地方,几个鲜红的字体显得格格不入。他不认识那几个字。但是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里的大哥认识。
大哥说:“那是只有一个人可以避免屠杀能从高墙上离开的意思。为了这个珍稀的名额,朋友反目成仇,妻子和丈夫互相伤害,兄弟姐妹自相残杀。我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所以我们不能从那里离开。”
那时候他不明白,就问:“既然不能从那里离开,为什么还要过来?”
他还有说不出口的话,为了拖着他到这里来,大哥和二哥都受了伤,只有他没有受伤!
他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憎恨自己,可是他不能说。一说,大哥就会摸他的头,和他说很多大道理;一说,二哥就会大笑不止,用各种方法逗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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