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历,七十三年,荷月文日,距离孙宇和无心杀人,已过去两三日有余,对于他的惩处结果,尚且未有定论,据其了解,六国已有使节赶赴龙省。
几日来,他为了避嫌,未与任何外国的使节会面,除了处理了一些微末小事外,其余时间,都是待在盐正省公馆,时刻等候着传唤。
卯正一刻,孙宇和正独自坐在公馆一楼大厅,一边品尝着勾曲长青,一边偶尔抬头看看公馆外是否来人,待他刚喝完第二杯茶时,儒家总理事孔日成一脸不高兴的,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
孙宇和刚好抬头看见他,见其一脸不悦,稍一思量,猛一拍额头,赶紧站起身,赔着笑说道:“孔老,你瞧我这脑子,竟把答应你的事忘了个干净,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赔不是。”
正欲发火的孔日成,被他来了这么一出,冷着脸说:“孙军长,咱们不是约好的吗?你忙完了,第一时间就与我会面,我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至,怎么?难道你还记恨我吗?”
“孔老,相约不至,自是我的不是,可你若因此小看我,我恐怕是万万不能答应的,那日,你我二人已在王老元帅面前握手言和,我岂会反悔不认?实在是情况有变,你老人家也知道,我毕竟是闯下祸事,六国也已派使节前来,若我此时此刻游闲散晃,恐伤华国颜面,故而我这几日,并未敢久离公馆。”
“是吗?我怎么不信呢?据我所知,你于那日当夜,便去与你的学生们相见,前日白昼,更是去了功德林,如此这般,也算是未久离盐正省公馆?难道你不知道我就住在公馆隔壁吗?”
两相交谈,孙宇和没有占到上风,也是理亏,他也不好再强词夺理,索性岔开话题,看着孔日成手里捧着的木匣子,笑着说道:“孔老,你亲自登门,总不是与我争吵来的吧?你手上此物,莫不是你说的那个要送给我的东西,请你坐下,容我给你沏杯好茶。”
孙宇和转移话题,摆明了是自知理亏,孔日成也不想王阳明卖的老脸,又被扔在地上践踏,他不再端着,将木匣子轻轻的放在茶案之上,一腚坐在刚刚孙宇和坐的座位的正对面的座椅上。
见孔日成果真坐下,孙宇和唤来公馆的工作人员,命他重取热水,并取新茶,待两物皆至,他本人亲自为孔日成沏好一杯勾曲长青,双手端着奉至孔日成的身前。
孔日成看了看躬身下拜的孙宇和,心中赞许有加,他也双手接过香茶,浅尝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随即将茶杯置于茶案上,拍了拍木匣子,淡笑着说:“你也坐下吧!看看我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孙宇和依言照做,坐回原位,立刻将木匣子挪近自身,小心翼翼的打开之后,里面静静的陈放着一卷画轴。
他抬头看了看孔日成,见其示意他展开欣赏,他也不再扭捏,拿起画轴,缓缓展开。
先入眼的是一片雪白,展开至中段,仍是一片雪白,直至展至下端,忽有一小点,定睛一瞧,似乎是一凉亭,亭中仿佛有人。
对古画历来没有鉴赏力的孙宇和,抬头疑惑的看向孔日成,孔日成似乎早有猜测,淡淡的说了一句:“继续。”
孙宇和低下头来,又向下展,只见画外有五字,题曰《漫天雪意图》,孙宇和当即大声赞道:“好画好画,一片雪白中配上一座小若墨点的凉亭,果然是雪意漫天,最不可思议的是,如此小小亭中,竟能画上一个小人,真是奇也!”
孙宇和的话刚说完毕,孔日成的头已伸了过来紧盯着画,他的脸上尽是惊奇之色,看了好一会儿,他又坐好,喃喃的对孙宇和说:“孙军长,不瞒你讲,此画乃是你先祖所遗,到我手时,只有一片雪白以及一个康字落款,那漫天雪意图五字乃是我怕你不识,来之前才题写上去的,不成想,竟有如此奇事,看来,此画本该归你所有。”
孔日成的一番言语,令孙宇和心生疑惑,他虽然不通画道,可也知晓,纵然是所谓的活画,也只会在画作者的身旁,才会显现异变,岂有若此之变的?
他心生疑,脑海里便传出一句:“徒弟莫生疑虑,你眼前的画作应该是活画无疑,只是其作者应该非神即圣,否则不会有此异变。”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孙宇和瞬无疑思,他于脑海中拜于先生前,诚恳的说:“先生,弟子鲁钝,难通画道,先生既知此画,恳请教我识画之法。”
浮休道人聚为人形,笑着说:“徒儿,这等佳作往往现于你这样不懂欣赏的人前,也罢,你且听好,此画依那小老头所说,乃你先祖所留,你便以祭祖之礼叩而拜之,你祖若有灵,自然会助你识画。”
求得法门的孙宇和,拜谢恩师后,赶忙稳定心神,站立起身,请孔日成帮忙高举画作,纳头便以祭祖之礼大磕大拜。
孔日成正生疑惑时,孙宇和当他眼前,消失不见,他手中的画作登时重了几分。
孙宇和磕完第九个头,再抬头时,映入眼帘的已是一片雪白,其身前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凉亭中有一人背对着他坐着,好似正在读书。
他的出现似乎并没有惊动那个读书人,不知怎么的,他也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好像此人于他有莫大的威压。
他一直长跪于雪地之中,静静的听着读书人念书,惊觉往昔些许意难平,竟然缓缓化为雪花飘散,心中积郁尽消,不免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去,便是此一声,那人读书声刹那全无。
读书人手拿书卷,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他,一股子奇香若兰芷,尽数向他卷来。
他只是跪着,不躲不避,那奇香好似有形,轻拂其面,只一下,他便涕泪交流,如同久受委屈,无一人可倚靠的娃娃,陡见疼爱他的亲人一般,他口中抽泣着说:“祖宗在上,不肖后代给祖宗磕头了!”说罢,他一边哭着,一边不断的磕拜着,似乎心中的无限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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