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赵怀良身上的伤痕全在正面,后背之上并无一处伤痕。
他的身上还绑着一些白色细布盖住了伤口,两处肩头,一处腹部,一处腰部。
陈望看的分明,他看到赵怀良腰部处的白布之下已经是渗出了血迹,多半是一路急忙赶来和行礼的时候引得伤口迸裂开来。
天启五年兵,先后历经宁远、宁锦两次大战,而后的己巳之变、四城之战全都参与。
赵怀良没有什么背景,应征入营之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兵,完全依靠着战功一路爬到了把总这个位置。
明末的首级功其实到天启末时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普通的军兵毫无背景,就算是斩获了首级,想要叙功都难。
能不能算到自己的头上都是两说,换首级银上面核实之后,也不知道具体要多久才能批下来。
能够做到赏罚分明的将领,整个明末的明军将领之中这样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陈望之所以能够叙功,还能够换取足额的赏银,甚至卖出高价,依靠的其实还是曹文诏的声势。
若是没有曹文诏作为靠山,只怕是军功根本叙不了多少,发下来的银钱也会被克扣。
两月之内,从家丁先升百总,再升把总,到现在直接晋为千总,甚至独领一营。
他自身表露出来的能力占了一部分,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曹文诏将他视作为亲信,所以扶持了他一把。
而没有背景,没有人扶持,就是想要升为旗总、百总都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爬到把总这个位置。
这个赵怀良绝对是个狠人。
陈望双目微凝,他心中也多了几分猜测。
赵怀良身上这么多的创伤,立下的战功肯定远远不止纸面上这么一点。
而且此人处事老练,虽然没有背景,能够升到这个位置,只怕是少不了一些走动。
陈望感觉如果自己晚来一两天,恐怕赵怀良已经是安置了好了营地,等他进来的时候根本挑不出多少的毛病。
对于赵怀良的安排陈望已经是大致有了一个轮廓。
他之后要独领一营,身边自然需要一个左右手来帮他处理一些事务。
虽说两世为人,但是他在为人处事的方面确实并不圆滑。
唐世平为人颇为死板,他是大同的世袭百户,募兵之时入营直接任为的百总。
而陈功、胡知礼、胡知义他这几个弟弟表弟也都是和他一样,他们都是当家丁的,平日根本不需要什么钻营取巧。
作为家丁,能够依靠的不是什么关系,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刀枪弓弩,平时只需要效忠主将,战时选锋陷阵,哪里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赵怀良脱下衣服之后,校场将台之上一众辽兵皆是人人面露愤慨之色。
那被按在地上的百总更是目含着怒意,面色赤红。
陈望迎着众人犹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
“都抬起头来!”
陈望提高了声音,转身看着校场之上的一众辽兵,而后举起了卷宗。
“你们现在知道愤怒了?!”
陈望冷笑了一声。
“你们现在知道屈辱了?!”
众人站立的颇为紧密,所有人都可以听到陈望的声音。
“你们的把总躺在帐中养伤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知道?。”
陈望俯视着校场之上的一众军将。
“你们拿着刀站在县衙之外强索粮肉,在街道之上和居民发生冲突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犯的事会牵扯到你们的把总?”
“你们在营中聚众赌博,带青楼女子入军营的时候,你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将来是谁来负责?”
陈望的目光自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冷声道。
“我也是辽人,我也曾在辽镇当过兵,辽镇的军法之中连坐上官的事情写的清清楚楚。”
“别告诉我,你们一个人都记不住辽镇的军法军规。”
军法条例虽多,但是只要是老兵绝对都能够背的出来。
原因很简单,背不出来军法,保不准就会无意触发军法,到时候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身为营兵可以不刻苦训练,但是一定不能背不上军法。
校场之上众人缓缓垂下了头,就是那个被反缚着双手之前一脸不忿的百总也是低下了头。
将校若是不能妥善约束军伍,轻则捆打罚俸,重则降职贬官,最高甚至可以判罚斩首。
他们都明晓军规军法,只是三水之败太过于惨重,众人心中实在憋闷。
聚众赌博,使钱叫风尘女入营也都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憋闷。
入了淳化城后,那狗攮的知县给他们送来的粮草都是库中的陈粮,很多甚至都发了霉不能再吃,根本没见不到半点的荤腥。
人吃的差点他们也都忍了,但是送给战马吃的粮草却是也滥芋充数。
最后忍无可忍之下,他们才踏出军营聚众讨要说法。
他们失了心智,做事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后果……
校场之上的众人,因为陈望连续的质问而陷入了沉默。
陈望一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另一只手挎着腰间的革带。
虽然他之前听闻张外嘉麾下军纪不行,有过劫掠百姓的事情,在追击战时张外嘉下令直接屠戮流寇营中的老弱。
但或许是因为在城中,毕竟是不是乡野,行事也没有那么的肆无忌惮。
卷宗之上的大小案件他都看到清楚,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最严重的还是堵住了县衙的大门,讨索粮草。
“依照军法,约束不严,御下不力,管辖营官该当何罪。”
陈望神色阴沉,肃声问道。
“约束不严,御下不力,当依照影响轻重断罪。”
陈功上前了一步,双手抱拳,应答道。
“众兵于城中打斗、聚众赌博、逼索钱粮、带妇女入营,影响极恶。”
陈功停顿了一下,而后提高了数度声音。
“数罪并连,营官论罪当斩!”
校场之上一众辽兵皆是抬起了头来,他们的脸上尽皆是显露出了惊恐和惭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将台之上。
“赵怀良。”
陈望转过身,面对着赵怀良,寒声道。
赵怀良躬下了腰,垂下了头颅,一直垂到了地板之上。
他的脊背弯曲,声音沙哑,应答道。
“卑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