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威武!!!”
在震天的威武之声,汝州城东最后一支万民军队伍,也在汉中军猛烈的攻势之下陷入了崩溃。
兵败如山倒,无数溃兵恍若退潮的潮水一般的向着四面八方流淌而去。
旷野之上,赤红色的洪流正滚滚向前。
恍若奔雷一般马蹄声响彻在战场之上的各个角落,犹如死亡的丧钟。
汉中军的骑兵高举着手中马刀,驾驭着座下战马,排布着紧密的骑阵,不断的来往对着已经溃败的万民军溃兵发起冲击。
万民军的溃兵犹如秋日田野里的麦穗一般,被汉中军的骑军割落在两侧,继而消失在了那滚滚的洪流的之中。
哭喊声、求饶声、哀嚎声在原野之上不断的萦绕徘徊。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将整个世界渲染的犹如地狱一般可怖。
“咚!”“咚!”“咚!”
中军位置,迟缓的战鼓声一声一声,恍若雷霆一般在众人的胸腔之中响彻。
集结止步的号声夹杂在鼓声之中,也向所有还在阵中的军卒宣告着战争的结束。
陈望牵引着座下的战马,趟着血水,登上了一处高坡。
这处高坡原先是万民军的寇首瓦罐子作为指挥地所在的位置。
不过就在半刻钟之前,几乎在大阵崩溃的同时,作为万民军西路军主将的瓦罐子便已经是带领着嫡系的兵马先一步逃离了战场。
“败兵大多西逃,和瓦罐子逃离的路线一样。”
胡知义跟随在陈望的侧首,向着陈望禀报着战局的情况。
“汝州的西面是伊阳,西南是歇马岭关。”
“歇马岭关已经被我军控制,他们唯一能逃的地方只有伊阳。”
这一场大战,陈望并没有指挥,指挥权被陈望交给了胡知义。
第一次指挥数万人之间的大战,胡知义便已经是显露出了卓越的指挥才能,并没有因为人数过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而顾此失彼。
虽然胡知义在指挥的时候也犯了一些错误,但是这一场大战他们无疑是战力更为强大的一方。
这些错误并没有使得战局出现多少的劣势,胜利最终还是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逃亡伊阳方向,应当会从嵩县直接进入洛阳府内,我们暂时没有办法阻止。”
洛阳府如今已经彻底失控,来往过道皆被万贼军所把持,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
瓦罐子逃向了汝州西面的伊阳,可以直接通过嵩县进入洛阳府中,和洛阳府内的万民军主力会和。
胡知义有些惋惜的看着远方的战局,发出了感叹。
“我们的骑兵还是太少了。”
要是骑兵再多一点,再多个两三千的数量,他有信心留下更多的万民军,甚至是将其全歼在汝州城下。
“现在骑兵的数量已经是我们能够掌控的极限了,而且也已经是足够了,再多反而不好。”
陈望知道胡知义的想法,他也想要更多的骑兵。
但是现在培养骑兵和蓄养骑兵其实并不合算,起码在目前这一阶段并不合算。
在吸收了陈洪范麾下的家丁和王国宁麾下的精骑之后,受陈望直控的骑兵第一次超过了三千的数量。
这一次得到了杨嗣昌的许可,陈洪范原先麾下的湖广兵也被纳入陈望的统管之中后,也使得陈望麾下的骑兵数量再一次的膨胀,达到了五千余人。
不过多出的这两千多名湖广骑兵,战力只能说是尚可。
用来对付普通的流寇马兵来说还算可以,但是和流寇的精骑相比,战力还是要差上不少。
胡知义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是清楚目前的局势,他知道陈望是正确的,当下也不再去讲骑兵的事情,而是将话题重新带到了眼下的时局之中。
“开封府方向,豫抚李仙风领兵牵制住了开封府内的万贼军,马远山也已经是带兵进驻郏县的县境,现在暂时不用担心东侧的安全。”
汝州府地处四战之地,只有南方有鲁山关和周遭山岭作为天险可守,有一定的地形的优势。
往北往西通往洛阳的道路十分的开阔、东面连接开封府。
开封府内是万民军的东路军,也有五万之众,如果不解决这一威胁,那么他们后路的粮道就时刻的遭受着威胁。
不过现在,威胁已经暂时解除。
李岩带领着万民军杀入洛阳府,威胁到了福王的安危,无疑是让河南巡抚李仙风心中焦急万分。
从其这些时日不断的调兵遣将,甚至不惜亲率大军与万民军的东路军交战便见一斑。
但是李仙风再如何的努力,还是改变不了河南兵马实力大损、武备缺乏、战力不足的事实。
因此迟迟未有能够打开局面,击败万民军的东路军。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李仙风的驰援,陈望才得以解决东面的后顾之忧。
“接下来……”
“我们是进往洛阳,还是……”
胡知义神色有些迟疑,汝州和洛阳之间隘口要道基本都被万民军所封锁,他们能够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他并不清楚之后应该如何去做。
陈望双目微眯,目光从远处的战场之上缓缓掠过。
如今发生的一切早已经和他记忆之中的进程截然不同,很多事情都已经是面目全非。
历史确实具有惯性,但是再没有收到准确消息的时候,他也不敢料定洛阳攻防战的结局到底如何。
此时距离他们跨越鲁山关,已经是过去了足有十日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三月十四日,到了三月的中旬。
洛阳府内迟迟未有消息传来,一切还都仍是处于扑朔迷离的状态。
“不能再往北了。”
陈望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
“现在再往北向着洛阳地区进发,我们就必须要留下一批兵马守备伊阳,以阻止万贼军的兵马从西面进入截断我军的后路。”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陈望很清楚自己麾下部队的情况。
看起来有两万大军,威武雄壮,但是实际上更多是外强中干。”
张二、黄龙两人麾下的兵马虽然经历的整编,但是战力并不算强,不能作为依仗。
王国宁被迫投降,麾下部众多是经年老匪,旧习难改,关键时候不添乱便已经万幸,更不可能将其作为依仗。
马远山麾下的土兵倒是善战,之前陈望也调拨了一批武备过去,土兵的战力因此也提高了不少。
但是他们需要守备郏县,阻挡开封府可能进犯而来的万民军。
陈洪范原先的湖广兵马人数虽多,但是战力平平,只是刚刚整编,也不足以独当一面,战斗意志和战力可以说是诸部最弱也不为过。
实际上陈望现在真正的主力,只有直领的五千正兵营罢了。
而这五千正兵营,是陈望真正的家底,绝不能有太大的损失。
李岩麾下的兵马,战力比起旧七十二营的流寇要强得多,其他的不说,单从组织度上面,旧七十二营的流寇根本拍马难及。
虽说旧七十二营的流寇打老了仗,但是很多时候强弱并非是如此划分。
有指导的思想,和没有指导思想的队伍,完全就是两码事。
就像是科班出身的医生和长久行医的赤脚医生两者的区别。
长久行医的赤脚医生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治疗一些常见的疾病驾轻就熟。
但是一旦面对疑难杂症,困难的病症,很多时候根本无从下手。
而科班出身的医生,在一开始的虽然会因为经验短缺而手忙脚乱,但是随着经验的增长,他们的走的必然会比赤脚医生更远,上限也更高。
李岩从一开始确定了队伍的方针,严格要求军纪,赏罚分明,明确了起义的目的。
在汝州和万民军交手的时候,陈望虽然将指挥权放给了胡知义,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分神,他一直都在观察着万民军的情况。
万民军的士气比起旧七十二营的流寇无疑是高出一大截。
在其主将率先逃窜的情况之下,一些万民军的部众甚至还坚持了半刻钟的时间,才在彻底的绝望中陷入崩溃。
“总镇的意思是……”
胡知义欲言又止,在斟酌了半响之后才发问道。
“洛阳敌情不明,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汝州静听消息,我们……暂时按兵不动。”
陈望没有任何想要北上进入洛阳府的想法。
洛阳府内敌情不明,他麾下兵马如今实力并不算强劲,贸然进入洛阳府,甚至可能有败亡的危险。
“按兵不动?”
胡知义皱起了眉头。
从战略上来说按兵不动,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在很多时候,战争并不纯粹,它还受到政治的影响。
“福王身处洛阳,若是洛阳沦陷、亲藩失陷、朝廷降罪下来……”
陈望抬起了手,止住了胡知义后续的问题,他知晓胡知义想要询问什么。
“朝廷?”
陈望神情漠然,此时只有胡知义一人跟在他的身侧,他说话自然也就毫无顾忌。
“朝廷敢惩戒我吗?”
“李岩如今正值如日中天之际,如今河南境内强军唯有我部。”
河南连年以来遭受兵祸、几经民变,早已经亏空。
又因为处于内地、兵备废弛,因此河南兵马大多战力不强,从李岩起势之后的数场大战便可见一斑。
南国兵马的主力,基本都被杨嗣昌所统管进入了四川,前去追逐张献忠和罗汝才。
南直隶等地的兵马也都集中在英霍山区,防备革左五营出山作乱。
“洛阳城就算沦陷,福王身死,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最多也就是一个降职处罚,然后让他暂领原职戴罪立功。
“福王的死难、洛阳的沦陷,不仅对我们无害,反而还更加有利。”
朝廷要想剿灭河南的民变,那么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他陈望。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陈望才敢在此时选择在汝州按兵不动。
而且陈望选择按兵不动,还有着正当的借口——粮草短缺。
“从南阳府北上以来,拖累我军行军速度,一直都是短缺的粮草,而且如今军中的粮草也只够支用三日,根本不足以支撑打到洛阳。”
从一开始的时候,陈望就已经是在开始在做准备。
陈望很多次的向着河南巡抚李仙风,还有周围的州县发文请粮,这些公文都可以作为日后的证据。
到时候朝廷议论洛阳失陷、福王死难之时,因为这些公文,再加上此前北上勤王留下忠心体国的印象,到时候追责下来,陈望根本就担不了什么责任。
从事实上来看,他这一路以来的历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先是奉命一路奔驰南下阻截罗汝才,险些擒斩罗汝才。
而后知晓河南危急之后,又一路马不停蹄的领兵北上驰援,一路急行,连战匪寇。
无奈因为粮草不济,只能是暂时停留,回天无力。
自从南下以来,陈望所有的表现,都只会让人感觉此人确实忠心耿耿、一心报国。
“河南的局势越是糜烂,朝廷便越只是能越发的依仗于我。”
陈望目光看向远方,眼眸之中满是冷色。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李岩把河南这谭清水搅得越是浑浊,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就越大。”
河南省内藩王众多。
九府之中七府都有重要的藩王。
从北到南依次为赵、潞、郑、周、福、唐、崇七位亲王。
赵王、潞王、郑王在北方的彰德、卫辉、怀庆三府。
周王在开封府、福王在洛阳府,一东一西。
唐王和崇王则是在南面的南阳府和汝宁府中。
除去七位亲王之外,在河南府内还有不少两字封号郡王。
明朝对于藩王采取的政策,说粗俗一点真的和养猪无疑。
藩王坐享富贵,但是毫无权柄,不得干涉朝政。
而藩王富贵的代价,则是直接影响了国家的财政。
明朝末期之所以没钱,除去**的官场之外,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藩王。
这些藩王无疑就是明朝的蛀虫。
福王更是蛀虫之中的蛀虫。
一个在起义军兵临城下之际,仍然不愿意将钱财用出去一点的蠢货,早就应该死了。
如果福王大发军饷犒赏城中军民,又怎么会激起城中守城军民的愤慨,以致于使得城中军民与城外起义军里应外合。
陈望目光冷然,有些事情他现在并不便于动手。
而李岩现在正好可以帮他处理这些事情。
福王府内的金银无数、珍宝也无数。
这一切,即将属于李岩。
而等到他击败李岩的时候。
这一切的金银和资财,都将会更换主人。
前线的骑兵仍旧在收割着溃兵的首级,大阵之中一众军兵则是已经开始在欢庆着胜利的到来。
他们再一次的取得胜利。
再一次。
……
《明史·卷一百二十·列传第八》:
河南连年大旱,蝗虫成灾,人相食,民间藉藉,谓先帝耗天下肥王。
洛阳富于大内,援兵过洛者,喧言:
“王府金钱百万,而令吾辈枵腹死贼手。”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方家居,闻之惧,以利害告常洵,不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