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唰!”一条乌梢马鞭抽在那捧着银钱的苍老双手上,几枚银币叮零当啷的滚落在山路上。
“少他么给我整景,老子不吃这套,痛快地把马交出来,不然老子可就杀人了?”
老秦头虽然挨了鞭子却并没动地方,抬头又说:“没了马,我们的货送不到地头,我们上下十几口全指着这东西吃饭呢?要不?您说个数?就当我们出钱赎马?”
“砰!”旁边有个人突然开了枪,一枪打在老秦头胸口,将老秦头打得仰头摔倒。
车厢圈里的人一看这是不能善了了,也不知道是谁向外打响了反击的一枪。
小五子站在外围,和包子一起就在秦爷身后一点的地方,本来就是护卫点秦爷的意思。万万没想到这帮马匪不讲江湖规矩,突然发难,将秦爷一枪放倒了。
小五子怒火中烧,突然出枪,“砰砰砰!”一连三枪,将离他最近的三个人打下马去。
而他则是不退反进,疾冲几步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战马。
马匪们显然是知道车厢圈里是有枪的,所以他们一直在盯着圈里面。
枪声一响,马匪们都纷纷催马散开,他们没想到和他们盘道的人也会有枪的,而且是个神枪手。
小五子搬住马鞍,却并没有上马,而是跟着马在向侧面小跑,右手的枪就架在马鞍上又是接连发射。
这时马匪也在开枪,不过往哪打的都有,一时间枪声如爆豆般响起,子弹乱飞。
小五子的枪却一点不乱,又开四枪,由于马鞍颠簸,至少有两枪是打准了的。
包子这时已经爬回车厢圈里了,不知道在哪儿弄出一把枪来,瞄准,射击。他没打人,打的是马,就是那个开枪打他师父那人的马。
战马应声倒地,将马上的人远远地摔了出去。
那个人摔得七荤八素却没死,而是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包子的枪口就一直没离开过他,等他站起来时,一颗复仇的子弹从他右肋射入又从左肋穿出带出一蓬鲜血。
小五子这时已经上了马,不过已经跑出好几十米了,他又拨马回头,伏在马身上向散乱的马匪冲去。
马速很快,疾风扑面,小五子抬起枪来。这就是关东胡子的绝技,飞马出枪。
对面这伙马匪显然不是正经马匪,因为他们不讲规矩,估计是从哪跑来的兵痞子。
小五子让他们这些假马匪见识见识了什么叫真马匪。
“砰,砰,砰!”马在疾驰,而枪却是有节奏的隔两个呼吸一枪。
这次可没跑空,每一声枪响,必有一名马匪被打下马去。
剩下的马匪一看这么厉害,竟一哄而散,打马伏身溃逃了,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五子一看追不上了,而且这伙人也没胆子再回来了,这才勒住马,拨马回返,回程中又捉回了两匹跑散的马匹。
这时,圈里的人已经都出来了,包子和小山子已经扶起了秦爷。
小五子让包子的几个师兄弟去将马匪的枪都收集回来,那几个小子去了,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干得有条有理的。
老秦头没死,胸口有个血洞,身后淌了一滩鲜血,小五子看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秦头正在跟包子交代后事,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包子跪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满脸泪痕地听着,边听边点头。
老秦头看向小五子说:“我一看你就不是一般人,老头子求你个事,把小山子带走,把老头子的骨灰送回家乡,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小五子点头答应,却见老秦头说完话就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包子手中那苍老的手正在渐渐放开,包子和小山子伏在秦爷身上嚎啕大哭。
车队并没走,这里是山区,山上有的是干柴,众人收集了一大堆干柴火化了秦爷,因为这是他的临终遗嘱。
小五子护送着车队一直到了赤峰交割了货物这才与包子的马车队分别,包子他们的家多数都在这里,老秦头临死把车队交给了包子。
小山子会骑马,槐花也会骑马,三人告别了包子带着秦爷的骨灰打马向东。那是秦爷老家的方向,也是小五子需要找回记忆的方向。
小五子到现在仍然是想不起来从前的事,但并不影响判断,他知道秦爷的话是真的,他的小媳妇在骗他,可为什么呢?小五子能感觉出来那浓浓的爱恋。
小槐花把她知道的小五子所有情况都说了一遍,但她知道的也有限,因为她俩一共也认识不长时间。
有个信息让小五子又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了,小槐花说他在关东就是抗日的,好像叫抗联。
抗联。
这两个字已经深深的刻在小五子心底了,他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是抗联,是打鬼子的。
小山子十三岁,是个机灵孩子,小五子在路上教他打枪时又有那种熟悉感了,好像这些事他曾经做过,却始终抓不住头绪。
三个人风餐露宿地又过了几天后终于到了个大镇子,上街一打听,说这里叫作新立屯。这里可是有火车站的,小五子虽然好多事都忘了,但他知道奉天是大城市,骑马不如坐火车。
这地方也是蒙汉杂居的,镇里就有牲口市,小五子他们就将马匹卖了,打算坐火车去奉天。
刚刚与一个蒙族汉子交易完,三人走在街上,小五子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们,而且不是一个人。
小五子没理他们,而是将槐花和小山子领进一家成衣铺,给他们换身衣服。
就在槐花和小山子换衣服的时候,小五子悄悄从后门潜了出去,绕了一圈到了前门。
这有三个年轻人,年纪都不是很大,最大的也就跟小五子差不多。
一个站在成衣铺门左侧,两个在右侧,在盯着成衣铺大门。
小五子看再没别人了,走过去当胸一脚就踹倒下一个,旁边那个被他抓住胳膊拧了过去,疼得吱哇乱叫。
另一个一看被他放倒俩了,就从腰里掏出了刀子,是一把蒙古剔肉刀。
小五子并没说话,一只脚踩在被他拧倒在地上那人的胳膊上,把棉袄衣襟解开,露出了插在腰间的盒子炮。
对面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子很识相,一把将刀扔在地下,摊开双手给他看,意思服了,不打了。
小五子放开了脚下的人,让对面那小子过来。
一看他们打扮就是穷得叮当响的无业游民。
小五子问那个最大的,就是把刀扔地下的。
“是不是不服?”
“服了,再也不敢嘚瑟了。”
“是不是想抢我们?”
“您是行家,小的有眼无珠。”
小五子掏出几块钱来给那小子说:“拿去买点东西吃,在这抢老百姓有什么出息?”
那小子诚惶诚恐地接了钱领两个兄弟走了。
小五子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都是半大孩子,都是没饭吃饿的。
小五子再回成衣铺,交了钱,三个人都焕然一新,而小槐花穿了件花棉袄更像新媳妇了。
去火车站买了三张到奉天的火车票,小五子完全忘了证件的事情了,却没想到这边买车票并不要证件,有钱就行。
上了火车,小五子又有熟悉感了,而槐花和小山子都是第一次坐火车,有点紧张,跟着小五子寸步不离。
这里离奉天并不远,在傍黑天时就到了奉天站,小五子走出站台,一种巨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就知道来这里是对的,这肯定能找到他丢失的记忆。
当他们坐上洋车时,小五子很自然地报上了小南街,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倒底是个什么地方?
白府大门前,小五子,槐花,小山子,傻乎乎的站这儿半天了,却不知道要干啥?
槐花和小山子更不知道,只是小五子领哪她们就去哪儿。
有汽车开过来,白府大门敞开,白九爷在车上一转脸就看见了站在他家门对面的三个人。
小五子个子很高,很好认。白九爷下车直接就走了过来,到跟前看还真是他。
小五子一脸迷茫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很熟悉,很亲切,就是不知道他是谁了。
“五子?还真是小五子。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白叔啊?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小五子苦笑,说:“他们说我脑袋摔坏了,我啥也不记得了,只是凭着感觉找到这儿来的,我都不知道您是谁了,只知道应该是我熟悉的人。”
白九爷对他说:“走,跟叔回家,有事回家再说,这两个是你朋友吗?一起来吧。”
白府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少了个永远嘻嘻哈哈的大小姐。
夫人和姨娘都出来了,夫人看见小五子的第一句话就是:“白雪呢?是不是找你去了?”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照进小五子心中,有一丝光亮冲破了重重迷雾,那是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那是流在小五子颈窝的一滴泪。
白雪,白雪。小五子喃喃道。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一个绝不能忘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