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三更前后,夜色下,十余人奔到顿丘城的南城门外。
夜风轻柔,云层遮月,黑黑的夜中,远近乡村寂静,城头、城内也没甚喧哗之声,唯一较大的动静,是来自北边数里外的贼军营中,——那是贼营里的贼兵们饮酒作乐的动静。
这十余人中,有几人操着本地的口音,大声叫道:“快开城门!王君奉郡丞之令,送信尔等!”
城头上值守的县尉得报,从城楼中,探出头来,向下打望。
——不消说,这十余人自然就是赵君德、高延霸等了。
喊话的那几人是赵君德部的勇士,他们是清河郡人,清河与武阳接壤,两地口音相似。
趁着县尉打望的空儿,高延霸紧从在赵君德的身边,扭着脸,也在看他。
赵君德、高延霸、刘十善等身形魁梧,扮不了元宝藏的门客,门客系由郑智果假扮,他们都扮的是门客的随从。从营中出来起时,高延霸就一会儿一瞅他,赵君德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回过脸来,抬起头,迎上了高延霸的目光,问道:“高将军,你一直瞅俺作甚?”
“赵将军,俺是纳闷。”
赵君德问道:“纳闷什么?”
高延霸瓮声瓮气地说道:“十余人夜袭顿丘,相当危险,俺慨然受令,是为俺家郎君效命。却将军?已身为一部之将,怎也愿冒险?将军就不怕,万一夜袭不成,折於此地?”
搞了半天,却原来是吃惊赵君德自告奋勇,愿来夜袭的,不仅刘黑闼,还有高延霸!
“俺怕个逑!”
已到了城下,在喊城门,激烈的战斗可能已然在即,当此关头,高延霸居然尚有闲心,问赵君德这等闲话,已是一奇。
赵君德同样地没把可能已经在即的战斗看在眼里,亦有闲心回答高延霸,也是一奇!
他拍了下腰边的横刀,满不在乎地接着笑道:“高将军,你可能不知,俺家穷,打小饭都吃不饱,俺是怎有今日,成了一部头领的?靠的全是俺一刀一刀杀出来的!高将军,只要有俺这刀在,这天底下,就没有俺怕的人、怕的事!操他娘的!再说了,要想享福,不拼命岂成?”
“赵将军。”
赵君德仰着脸,问道:“怎么?”
“俺老高佩服的人不多,俺家郎君当然是一个,赵将军,你也是一个!你的胆勇,俺佩服。”
赵君德正待说话,城头上那县尉的回答,随风传了过来:“你们说你们是谁?”
那几个赵君德的部曲按李善道吩咐好的话,高声答道:“俺们是王君的随从,郡府的吏卒,王君在此,专为给尔等送郡丞的书信犯险而来!援兵快到了,信中有详说。快开城门!”
“你们是怎么来的?”
赵君德的这几个部曲答道:“还能怎么来?贵乡来的!昨天离的县,早上就到了!怕被贼兵发觉,没敢就来城下,先在南边野地里藏了一天,趁着夜黑,乃来入城。莫再耽搁,快些的,城门打开!别叫给贼兵发现了,俺们马快,是能走,援兵之事,就没法告你们知了!”
“请王君答话。”
郑智果拍着马,往前行了点,便骑在马上,叉个手,文绉绉地说道:“仆王敏,郡丞元公之门下客也,见过将军。”
“果是郡丞来书?”
郑智果取书信在手,说道:“将军谨慎,亦是应当,可先遣一吏,取信入城,将军看过之后,再开城门,也无不可。唯是诚然不可再做耽误,若被贼兵察觉,仆只能转走还郡矣。”
这是个好建议。
县尉便遣了一吏,坐垂篮下城。
等这吏到了近前,郑智果把信与他。
高延霸个头太高,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倒机灵,在人堆中,故意地往下蹲了蹲身子。
李善道毕竟是“贼”的身份,在成功地举郡以降李密之前,元宝藏不敢让人知道他与“贼将”联系,故而这封写给李善道的信,信封上有他的署名、印泥上有他的章印不假,却没有收信一方的消息。——按理说,这本该是一个破绽。可当信被呈递到县尉的手中时,万余贼众来犯,这县尉早已惊慌,失了分寸,却竟是心神不宁之下,未有发现这个破绽!
郑智果已叫取信的那吏转告县尉,信,是元宝藏写给县令的。
县尉没资格打开看,但信封上署名的字迹,县尉认得,是元宝藏的字迹无疑,印泥上的章印,也是元宝藏的章印不错!不过不是公章,是元宝藏的私章。怎么用了私章?必当是闻得万余贼众来寇,元宝藏亦难免慌张,因此用错了章罢!这县尉疑心尽去,赶忙一边令取信这吏,拿着这信去县寺求见县令,一边下令,命令打开城门,在贼兵发觉前,放元宝藏的信使进城。
终於等来了援兵的消息!
县尉紧张了两三天的心情,略微得以放松,收拾了下衣袍,他亲自下城楼,前去候迎。
顿丘城外本有护城河,黄河大水,顿丘也受了灾,城都被灌了,护城河因也被大水带来的泥沙给湮了,到现在还没再疏通。遂城门打开后,郑智果等毫无阻拦,便到了城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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