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州书院受贿案牵动了朝中三方势力,从启程就能看出其声势之浩大。
皇城门外,穿软甲的士兵站成两排,中间停了几辆大型官车,车身豪华庄重,纹理鲜艳,车顶四角配有绣花帷幕,内里更是放了茶具和书籍。
官车之后,有名贵战马,甚至还有八人共抬的软轿。
青黛深吸一口气,不敢轻易迈步。
看来“卖官”一事确实为朝廷狠狠揽了一大笔。
难怪朝中有人主张明令废止买官制。上面的人如此挥霍国库,若朝中还不断进入废物草包,天盛国迟早要完。
青黛如今换做一身崭新正四品绯红官袍,佩金制腰带,袖袍飘动生风,身形秀朗而不失威严。
她头疼地按额角。
总觉得这阵仗去奉州会出大问题。
青黛不动,身后一只手猛得推了她一把,那人声调洋溢,“小文官?这回真要成熟人了。”
额。
青黛的头更疼了。
五皇子一派来的居然是陈逢酒。
陈逢酒一掌拢在她的左肩,弯腰时耳边银饰轻轻摇曳,“傻站着干什么?拿出你的胆色,过去啊。”
死小子,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不仅劲儿大,还记仇。
青黛逃不出魔爪,微微笑,亲切道,“小将军,你别弄皱在下的官袍。新换的呢。”
陈逢酒轻蔑一哼,“什么新换……”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护卫陈槐低声,“将军,这位大人是正四品。不要……以下犯上。”
陈逢酒表情空白一瞬。
当初从边关回朝,那老头随便丢了个官给他做。他志不在此,也从未关心官职高低。
话说,他是什么官阶来着?
官职等级直接决定官员地位的尊卑,陈槐生无可恋:“将军,您是正五品。快点、收手。”
赶紧把您尊贵的爪子从那位正四品大人身上拿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陈逢酒反应迟钝,“什么手?”
显然有个辅国大将军的爹,有个盛宠不衰的贵妃姑姑,从没人敢说他是“以下犯上”的那个“下”。
青黛伸出两根指头扯高他左衣袖,“这只手。”
陈逢酒视线跟着移过去,下意识松了力道。
青黛毫不留情拂开,礼貌点头,“有劳了。”
“小文官你……”
“正四品正四品正四品。”陈槐鬼魅般的低语如影随形,“是正四品!容大人!”
“………”陈逢酒提脚踹他,“吵死了!”
青黛表情淡定,悠悠目视前方。
毛子嗑瓜子:他破防了。
青黛:桀桀桀。
陈家主仆两人闹得欢,青黛默默左移一小步,再移一小步。
直到余光里没有这团闹腾的影子,她刚想松口气,另一边肩膀就直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靳鹤浊。
紫衣轻动,青黛似乎能感觉到靳鹤浊藏在袖袍下的手虚虚地扶上了她后腰,又以更快的速度收手。
如吹风拂叶,快得像是一场错觉。但青黛回头时,自己身上确是沾了清冽幽香。
靳鹤浊没看她,只扫了一眼面前荒唐的阵仗,“撤了。”
将士们面面相觑,刚有动作,站在车马面前的宦官上前一步,暗含警告地瞥向他们。
宦官神色为难,赔笑道,“靳大人,不是老奴不听您的命令。”
“是贵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几位大人一同前去督办的案子非同小可。此去奉州,须好好彰显皇家对受贿案的重视,才不至于让朝中官员寒了心!”
尖细的嗓音拔高,“圣上也同意贵妃娘娘的做法呢。”
闻言,陈逢酒出声,却是对着靳鹤浊说的,“行了,我不妨碍你在百姓前装两袖清风。你步行也罢,骑马也罢,你随意,我不管你。”
陈逢酒无所谓地挥挥手,尽量好声好气,“其他人,你也别管。”
底下将士哪有胆子乱来,他们只是听从皇帝命令行事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遂了皇帝心意,总归奉州还有更要紧的事。
靳鹤浊转头,唤身边人牵马,“我不会与这种队伍同行。”
“靳鹤浊!我说你……”
陈槐死死拽牢小将军,把他没说完的话用眼神用力地堵下去。
“靳鹤浊你好的很!”陈逢酒一拍青黛,“小文官,我们走。什么香车宝马,你随便挑!”
青黛被拍得一个踉跄。她刚刚站稳,迅速躲过罪魁祸首伸过来的手,绕到靳鹤浊身后。
靳鹤浊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此刻才真正把视线放到陈逢酒身上。
虽无言语,但眼神冷冽。
青黛亦是满脸严肃地盯陈逢酒。
“ 你干什么?过来啊。”陈逢酒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别怪我没告诉你。去奉州有一天的路程,就你这瘦弱的身板,要自己骑马不成?”
“多谢陈小将军关心。在下幼时顽劣,所以略懂一点骑术。”青黛做了个拱手礼,“在下亦选择独骑前往奉州。”
陈逢酒拧眉,怒气腾腾,一人站在奢华官车前,半晌说不出话。
对面两人一紫一红,皆着品相上等的官袍,好不和谐?
呸!
他在皇宫好不容易遇见个勉强看得顺眼的人,还没下功夫好好结交一番,那人就已心向靳鹤浊了?!
这个黑心黑肺的靳鹤浊到底有什么好的?
陈逢酒猛然闭眼,而后露出友善的微笑,低声问青黛,“你不坐贵妃娘娘准备的官车,是因为靳鹤浊这么做,还是单纯因为你讨厌我?”
“都不是。”
绯红官袍的少年面容凝重,看似瘦弱的文官,锋芒毕露。
青黛叹气,比他更小声,“以此等仪仗出行,将军是当真不怕民间百姓反吗?”
“和百姓有什么……”说着,陈逢酒停顿。
在开放买官制之前,天盛国财匮力尽,不仅国库空虚,宫墙之外更是民不聊生,活活饿死了很多人。
短短四年,还不够失去亲人的百姓抹平伤痛,宫廷之人就如此香车宝马地大肆出行。他们对皇宫、甚至对在位者产生怨怼之心最平常不过。
而此时,只要有心人一煽动,那必将面临十分可怕的境地。
他是个没什么脑筋的武将,一时看不破其间的弯弯绕绕。
但姑姑她怎么会?
他家老头分明说过,姑姑是个相当聪慧的女子。
姑姑做的一切,就像要故意搞垮天盛国似的……
陈逢酒脸色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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