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听到那个女儿身体里的男生说出的话,宫水俊树长长的松了口气,一直紧绷带的身体也松懈了下来。
随着身体的放松,刚刚脑袋里那些纷乱的记忆似乎也变得有序起来。其中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跟二叶初次见面分别时两人的对话。
当时自己是作为一个民俗学者来宫水神社拜访的,妻子母亲对自己的到来相当不耐烦,把接待任务交给了那时还不是自己妻子的二叶。
就算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只要回忆起那时候,宫水俊树都会忍不住沉醉在妻子的风情中。跟古板的母亲不同,二叶不管从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人感到极其舒服,还没分别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见面了。
然后,在分别的时候,他问出了那个在意了很久的事情。
“刚刚我上门叨扰时,您看到我的脸之后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又露出笑容。请问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二叶那好看的脸上依旧带着满满的笑容,但是看起来有些难为情,说出的话吓了自己一跳:
“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但第一眼看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您会成为我的丈夫。到底是为什么呢?真是不可思议。”
说话的时候二叶一脸若无其事,等看到自己惊讶的表情后她才别过脸,用手托着腮,嘴里发出小声的惊呼:
“哎呀,我,好奇怪呀……是不是好奇怪啊?”
是啊,奇怪吗?宫水俊树记不得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此刻他心里依旧有着清晰的答案:不奇怪啊,我见到您的时候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早就和您认识了一样。
初次见面的两人生疏而礼貌的用着敬语,此刻想起来那段回忆依旧让宫水俊树感到温馨和有趣,以及想念。
“所以说,您和二叶阿姨确实也有过交换身体的经历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宫水俊树的回忆,他的双眼重新有了焦距,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的把那段回忆给说了出声。
真是的,是因为心神起伏太大了吗?他暗自责怪自己。不过,如果自己也跟二叶交换过身体的话,那这就合理了,不过为什么会不记得对方呢?
“而且我在回到身体后,交换时的记忆都会变得很模糊。也许在交换彻底结束后,也会变成您和二叶阿姨那样,对于对方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也说不定。”北条京介没等对方思考,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这……”宫水俊树瞪大了眼,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就像现在的三叶被称为神巫女一样,二叶会像通晓万物一样,也是因为她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那些她本身所不曾接触过的事情一样。虽然在交换身体之后对彼此的记忆会消失,但是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还有特殊的记忆会保留?
也是因为这样,妻子才会对仅第一次见面的自己有那么高的好感,为了和自己结婚而跟母亲努力抗争。而支撑自己不惜跟家里闹翻,和学校里的恩师诀别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两人之前就有了深厚的感情?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宫水俊树嘴里喃喃道,他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刚要喝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北条京介现在已经知道了,宫水三叶的老爸之前会对自己那么尊敬不是什么奈良的古礼,而是把自己当成了未知的神明,这会当然又变得有眼力劲起来。连忙从托盘里拿起茶壶帮宫水俊树添茶。
“您请用。”攻守瞬间置换。
“这好像是我这四年来第一次喝到女儿给我倒的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下。”
宫水俊树看着琥珀色透亮的茶水,摇头苦笑道。心头一直以来的担忧解开,还知道了自己和妻子之间的秘密,他一时间心情大好,有了闲暇思考起其他事情来。
“这个,恕我冒昧,您就算想要从政,似乎也没必要从宫水神社离开吧?”看到机不可失,人生导师北条京介果断切入战场,昨天四叶那一句“爸爸离家出走”一直在他脑中不停的播放着,如鲠在喉让他实在无法忘记。
如果家里依旧有着父亲的存在,四叶绝对不会因为一辆自行车开心成这样,没准可以每天早上坐着町长父亲的专车上学什么的。一开始北条京介看到四叶每天穿着短裤和短袖还以为是霓虹乡下孩子的统一穿着,但是后来他送四叶上学的时候发现她的同学也都是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的。四叶的童年,真的让北条京介感到悲伤,好在现在还来得及挽救。
而且北条京介是知道的,宫水俊树原本叫做沟口俊树,之所以在离家出走后也没有恢复原本的姓氏,恐怕也是在借用宫水家在糸守町的影响力。不然在糸守这样一个封闭的小镇里,他这样的外来户想要短短时间内就成为町长,肯定没这么简单。
既然这样的话,就算想要从政也不影响他继续留在宫水神社,甚至继续担任神主也无所谓。毕竟就北条京介的了解,宫水神社不属于神社本厅,很多规矩跟寻常的神社不同。管理着霓虹八万家神社中七万九千多家神社的神社本厅本身有着诸多规矩,但是宫水神社在糸守这个地方的权威要比他高的多。
如果宫水俊树依旧担任神主的话,可能连竞选都不需要。就像现在的宫水三叶,如果她说要当町长的话,说不定镇民会发起一项“建议让14岁的少女也能参与自治体管理”的倡议。
“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确实是在借用宫水这个姓氏的力量,但是如果留在那里的话,我的愿望永远都无法实现,悲剧依旧会重演。”
面对这和自己女儿一样的面孔,宫水俊树不自觉的就多说了一点,但是随即他又愤怒了起来。是了,就是因为这小子,所以三叶才会成为神巫女!镇民们才会把三叶当成超越了二叶的神明代行者。毕竟三叶从小就没有展现出妻子那过人的才气,现在却在这小子的影响下变得那么优秀。
“悲剧?”北条京介疑惑道,糸守的悲剧的话他只能想到一个彗星撞地球。
“都是因为你,三叶变得和二叶一样了!”宫水俊树出离的愤怒了,不是什么神明,只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在用自己女儿的身体胡作非为。虽然自己在和妻子交换身体时,可能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是一个父亲。
“……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是您先别急,至少让我知道您在为什么生气。毕竟您看,交换身体也不是我导致的,说不定冥冥之中有着什么样的安排。”
“开什么玩笑,又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已经被宫水家给洗脑了?”
让北条京介没想到的是,他那句话一说出来,对面的男人似乎更加愤怒了。
“那时候的二叶是这样,伱也是这样,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要彻底的毁掉这愚昧的地方!”
喂喂,毁掉这地方什么的,也太热血了吧。大叔你头顶又没光标,就别假装热血漫主角了吧。北条京介内心疯狂吐槽,然后抬起手虚空压了两下,试图让那暴怒的男人冷静一点。
“咱慢慢说好不,其中可能有着什么误会,从头来。您之前说的悲剧是什么,二叶阿姨说了什么话,三叶跟二叶阿姨变得一样会发生什么。”又不是什么谜语人,会被驱逐的哦。
抬起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宫水俊树转过头看着窗外,深吸了两口气。
北条京介也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头去,却发现窗户的外面正对着那山巅的宫水神社。黄色的灯光亮起,他记得那地方好像是神乐殿,宫水三叶和妹妹在外婆指导下练习神乐舞的地方。
“我的妻子,宫水二叶,是被害死的。”
惊!
北条京介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把视线从窗户外面移到对面男人的脸上。却见对方依旧看着宫水神社,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仇恨。这让他刚想脱口而出的凶手是谁又吞进了肚子里,总不能是被外婆或者四叶害死的吧?
于是名满东京都的剑豪北条京介放下心中的刀,决定再好好听听,主持正义也不急于一时。他知道一旦打开话匣子的话,不需要自己催促宫水俊树也会继续说的。
果然,虽然因为没等到捧哏的人,宫水俊树转过头来瞪了北条京介一眼,但是他也继续说了起来:
“在四叶出生后不久,二叶就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潜意识很排斥,我始终记不住那是什么病,只知道她全身的免疫细胞都失控了。但就算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她依旧不肯去医院,你知道为什么吗?”
北条京介依旧没有说话,他知道对面的男人并不需要回应,他是在问记忆中的自己。
“因为,她是宫水神社的巫女,是镇民心中神明的使者,神明的代行者。而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需要去现代医疗设施里治病呢?”
这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只是听着,北条京介就能感受到宫水俊树对镇民,对宫水神社那滔天的恨意。他也懂了为什么对方会说悲剧会在三叶身上重演。
“哪怕最后因为晕倒被送进医院,二叶她也依旧拒绝到大城市的医院去就诊,在这小地方的普通医院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独自痛苦的和病魔抗争,病情日益恶化。”
似乎是渐渐回到了那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记忆了,北条京介看到对面那个男人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双手紧握,用力到指骨都想要冲出皮肉的包裹一样。
他不由得想到了樱良,如果是樱良像这样不配合治疗的话,他不管怎么样都会把他强行带到更好的医院去吧?不过如果医治实在太痛苦的话,或许他又会不忍心,不过那时候樱良一定会笑着安慰他说自己一点也不痛。没办法,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优柔寡断。
“我妻子她似乎完全放弃了求生的**,哪怕我跪在病床前恳求她,她也只是笑着对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归宿’。就因为那种可笑的原因,她就要舍下我和女儿们了吗?”
听到这北条京介知道宫水俊树为什么会因为自己之前说的话暴怒了,自己说的冥冥中自由安排,和二叶阿姨说的话确实很像。
“我决不允许,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绝不认可,现代医疗技术的发展,就是为了挽救以前那些无能为力的悲剧!”
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北条京介内心喝彩,就算医疗技术不行,我还有万能的系统,剧情杀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存在!
“就在我联系到东京一家专门医治免疫系统疾病的大医院后,我接到医院的电话,二叶她,死了。”
北条京介微微错愕,她没想到又有那么多传奇色彩的二叶阿姨的死亡居然这么普通而草率。
“她留给我的,只有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这并不是永别’。可是,所谓的死亡,不就是永别吗?!”
说到这里,宫水俊树居然哭了出来。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北条京介,那一瞬间狰狞的表情让后者吃了一惊。顾不得吐槽颜艺表演之类的,北条京介很快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给震惊到了。
“对于二叶的死,那些平时无比崇敬她的镇民,居然没有一个露出伤心的表情,‘二叶小姐就是人太好,太优秀了,所以才早早就蒙神恩召了’,他们每个人都说着这样的话。”
宫水俊树此刻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笑着,但是却不停流泪,嘴角也弯下弯着。北条京介想了好一会才从脑袋里找出相似的表情,那就是因为抑郁症去看心理医生的小丑,却被医生建议去看小丑表演后露出的笑。
“就连我妻子的母亲,那位宫水神社的神主,她也说着‘既然二叶说这是她的归宿,那就随她去吧。’这样的混账话。可是,二叶她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为什么拒绝去医院,拒绝到大城市的医院,全都是因为他们啊!”
宫水俊树话里的描述的景象让北条京介不寒而栗,就算是不熟悉的邻居因病去世了,他都会感慨一下世事无常,送上帛金。但是在糸守,面对宫水二叶的死,镇民们的反应却那么,淡薄?无情?离奇?
神的使者怎么会生病呢?她会生病一定是因为神的恩招吧?北条京介终于懂了宫水俊树愤怒的来源,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说二叶阿姨是被害死的,没人知道她的病能否被医治好,但是她确实可能是因为这个而放弃了求生的**。
他能理解宫水俊树的愤怒,他无法原谅疯狂的镇民还有宫水一叶,妻子的死必须有一个人付出代价,不然他心中的怒火无法得到平复。
果然,接下来宫水俊树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在糸守这座小镇下面,有着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个人都处于网格之中,而中心就是宫水神社,就是这张网将我妻子束缚住了。她会在死前做出那样异常的举动,正是因为身处这张大网的人们朝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啊!
宫水神社将人与人、物与物、人与物之间的关系称为神。
也就是说,二叶她被神背叛了。这愚昧的信仰,这该死的关系,正是害死二叶的凶手!”
宫水俊树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他的结论。
“所以,您才想要从政,改变这个小镇?”北条京介猜测道。
“不是改变,是摧毁!我既愤怒于那些被神洗脑的愚民,也愤恨于那虚无缥缈的神,我要摧毁这个被宫水神社的信仰统治的地方!都是因为这种东西,二叶甚至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正常的死去!这种完全不应该存在于现代社会的小镇,就应该完全摧毁他。”
好嘛,本来以为是热血漫,没想到一下就变成魔怔人了。
“可是,您带着外婆和三叶,四叶一起离开这里不就行了吗?以您的能力,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有更大的作为吧?”
正常人的思维不应该是离开这个伤心地吗?大叔你刚刚的发言实在太像反派了你知道吗。不过他也知道,不是当事人的话是无法真正体会那种痛失爱人的刻骨铭心恨意的,不过他也不想体验就是了。
“……就像之前说的,没有一个人为此付出代价的话,我内心的愤怒是无法得到平复的。而且,而且三叶和四叶在我离开家的时候都选择了留在宫水神社啊!”宫水俊树痛心的说道。
“咔擦”
突然的拍照声让宫水俊树回过神来。
“你在干什么?”这个占据自己女儿身体的小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这种时候为什么要给自己拍照?他在想什么东西?
“您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就算是现在,三叶和四叶也依旧会被吓得不敢跟你离开的。”
北条京介抬起手机说道,对于二叶阿姨的死,镇民们和宫水俊树的反应完全是两个极端,前者过于淡漠,后者伤心到女儿们都感到害怕。
那是自己吗?宫水俊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状若恶鬼的人,一时间不敢相信。
是了,在妻子死后,最需要安慰的其实是年幼的三叶和四叶,但是自己却终日以泪洗面,女儿完全交由外婆照顾。女儿们时不时会担心的蹑手蹑脚的过来看看自己的情况,但又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
就连自己离开神社的时候,也和妻子的母亲爆发了猛烈的争执,完全没有顾及旁边害怕的抱在一起的女儿们。
是了,比起这样的自己,还是在那个,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一边操办女儿的葬礼一边照顾安慰两个失去母亲和父亲的孙女的外婆要更让她们愿意依靠吧?还是那间充满了母亲气息的神社更让她们能够安心吧?
宫水俊树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要知道,对于不愿意跟自己离开的女儿们,他心里也有过淡淡的怨愤的。但是,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吗?”他低下头喃喃道,脸上残留的泪水汇成一线,掉落到茶盏中,琥珀色的茶水泛起一圈圈波纹。
北条京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偏过头看着窗外,他从来不对别人的……好吧,他是对别人的家事说了些话,但是这种时候明显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母亲,三叶,四叶……”没有得到回应的宫水俊树抬起头来,顺着北条京介的视线看了过去,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思念。
霓虹人管丈母娘是叫义理母,这里直接表述为母亲。
当对女儿们的心结解开后,无数父女间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带来的是抑制不住的思念。
“那么,宫水叔叔,要跟我一起回家吗?妹妹可是很思念您这位离家出走的父亲啊。”
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