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色渐渐的暗淡,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映衬着一道绚丽的彩带。
“太阳快要落山了。”李毅喃喃道。
李自成转头看着远处的落日,脸色难看的道:“毅哥儿,鞑子一定会在天黑前展开最猛烈的进攻。”
“怕了?”李毅转头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爽朗一笑,举起手里的弓箭道:“豺狼来了自然有弓箭伺候。只是这碎金镇能不能守住,就看这一个时辰。”
“那我们就再杀一场。”
李毅一句话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黑压压的鞑子骑兵飞快的奔驰而来,他们大声的呼喊叫骂着,张弓搭箭,箭雨笼罩住了工事。
李自成眼神明亮的召集弓手,在木板的掩护下不断向下面射箭。
谁都没注意到,十几个鞑子飞快的靠近工事,将手里的灯油扔到了工事上。
粘稠的油脂溅在堆成工事的木头上,闪着光泽。
布颜对着一个百户长点点头,火光闪现,一道道细细的火光在空中闪过,渐渐组成细密的线条,落在了工事上面。
火焰点燃了灯油,连带着木头腾地一下燃气巨大的火光。
一片片火焰很快在风力的鼓动下漫延,渐渐吞噬了大片工事的木头。
李毅脸色一变,对着众人大吼道:“快退。退到工事后面。”
不用李毅发话,只是片刻之间,熊熊的大火就灼烧到了众人的头发,吓得他们脸色大变。
所有人飞快的跑下工事,等到他们满脸烟灰的回头看时,工事已经完全被火焰笼罩,像是巨大的火墙一般,让周围的温度变得燥热。
高杰飞快的跑过来,惊慌的道:“巡检,这下怎么办?”
李毅眼中闪烁着火光,冷笑一声道:“退到第二道防线后面。去找史可法,我要的东西,他必须尽快运过来。”
高杰连忙离开。
布颜冷冷的望着火墙,他微微招手,就有数十名鞑子骑着马飞快的靠近,投出钩索然后向外猛拉。
战马嘶鸣,工事本来就在火焰的燃烧下脆弱不堪,紧随着钩索一拉,原本三米多高的火墙顿时坍塌下来。
一个个鞑子用羊皮呈着泥土,飞快的冲上去,将泥土撒在火焰下面。
在数百人一刻不停的抛撒下,很快就用泥土覆盖出一条五米多宽的通道。
这一刻所有的鞑子都面带崇敬的看着布颜。
只是半个时辰,他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击破了明军的工事。
要是早点派这么厉害的将领率领他们,就不会有数百人死在明军的手里。
巴图神情复杂的看着通道,举着手里的腰刀道:“杀进去。”
鞑子们纷纷整队准备冲杀,布颜却沉声道:“尊敬的台吉,这个时候应该派前锋试探敌情。”
周围整队的鞑子纷纷停了下来。
巴图恶狠狠的瞪了布颜一眼,对着周围的鞑子大吼道:“这伙明军只是乌合之众,仓促之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趁着天黑之前,杀死他们,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周围的鞑子心怀仇恨,闻言纷纷高呼。
“报仇,报仇。”
“报仇,报仇。”
“杀光他们。”
整个营地发出巨大的怒吼声,士气高昂,让远处的明军官兵都脸色一变。
鼓舞了士气,巴图脸色好看不少。
他厌恶的看着布颜,心怀报复的对手下道:“将兀良哈的部众编入进攻的队伍,敢反抗的,统统吊死。”
布颜脸色一变,愤怒的道:“巴图台吉,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我的部众的?”
巴图讥讽的看着他道:“这是战争。我的部众在流血,在战斗,你们兀良哈人也要流血,也要战斗,这是我一视同仁的仁慈。”
布颜紧紧握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巴图并不理睬,举着手里的腰刀,大吼道:“杀进去。”
两个百户长连忙催促着部众,大叫着向着工事后的明军进攻。
数百鞑子骑兵呜呜乱叫,挥舞着兵器,飞快的顺着通道冲了进去。
穿过火光,他们能看到神情惊慌的明军。
没有了工事的庇护,他们只能缩在拒马后面,浑身发抖的等待着厮杀。
“伟大的蒙古勇士们,冲上去,杀死软弱的明狗。”
两个百户长大声的鼓动着部众开始冲锋,他们看得出来,对方只有不到四百人,而且大部分是瑟瑟发抖的卫所兵。
只要冲破了明军的阵型,就能够一路追杀,获得大胜。
披着羊皮,嗷嗷乱叫的鞑子骑兵满脸凶悍的冲向了简陋的拒马。
他们能看到卫所兵恐惧的表情,能看到那锈迹斑斑的兵器,能看到胜利和财富在向他们招手。
下一瞬间,跑在最前面的鞑子骑兵突然身子一轻,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腿骨断裂的声响被碰撞声掩盖,鞑子整个人像是包袱般被狠狠的摔下马背。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骑兵惊呼着摔倒在地,数十匹战马悲鸣着挤在一起,瘦小的鞑子骑兵被马匹挤压践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后面冲锋的鞑子骑兵纷纷惊慌的勒住战马,不敢相信的望着前面混乱的场面,原本高昂的士气顿时跌落谷底。
原本吓得双腿发软的卫所兵,张大嘴巴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紧接着,他们热血翻涌,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高杰和李自成等人满脸惊喜的看着李毅。
“毅哥儿,鞑子踩中陷马坑了。”
李毅神情冷峻的握着虎牙枪,向前猛然一指,大喝道:“杀出去。”
众人勇气大增,听到李毅的命令,纷纷大吼着冲了出去。
只要是还有反抗之力的鞑子,立刻挥舞腰刀,刺出长矛,将他们直接杀死。
很快,后面胆战心惊的鞑子就看到一群杀气腾腾的明军向着他们冲来。
没有速度,没有队形的鞑子骑兵,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杀死数十人。
他们惊慌的骑着马原地打转,却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后退,也无法冲锋起来杀敌。
两个百户长双眼通红,大叫道:“下马步战,都下马。”
鞑子骑兵们挤在一起,就算下了马也根本组织不起来。
所有人晕头转向,后面的鞑子不知道前面战况如何,前面的鞑子被杀的抱头鼠窜,却根本逃不掉。
一群人挤在一片空地上,嘶鸣声,惨叫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
两个鞑子百户长连忙带着直属的半甲兵冲到了最前面,有了这批精锐的支援,鞑子总算能够慢慢恢复秩序。
李毅大声指挥着众人向前冲杀,眼看着后面的鞑子渐渐组织起来,他骑马前冲。
一个百户长带着数个半甲兵冲上来,想要拦住李毅。
李毅手中虎牙枪挥出,向着百户长的脖颈划去。
百户长大叫一声,毫不畏惧的举着长刀相迎。
“砰”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长刀被剧烈的撞击打得直接崩断。
李毅一勒缰绳,左手握住枪杆,虎牙枪向上一挑,冰冷的长刃直接划过百户长的肩膀。
热血抛撒,百户长发去不甘的怒吼声,想要挥舞短刃继续攻击,可是他的肩膀竟然被削去,激荡的勇气支撑不了他继续战斗,只能死死的盯着李毅,摔落马下。
“挡我者死。”
一声厉喝,李毅催动战马冲向后面的半甲兵。
战马嘶鸣踢打,骑士拼死搏杀。
李毅抬手刺穿一个半甲兵的胸膛,低头躲过锋利的矛尖,重重一击打得对方胸口凹陷,吐血而亡。
高老实眼看着李毅杀出一个缺口,连忙大呼道:“攻击阵型,跟紧队正,跟紧队正。”
周围的团练青壮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军人。
他们训练有素的集结在一起,长枪狼筅前举直冲,刀盾长牌两侧防御,如同利剑般将鞑子分割开来。
李毅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扩大战果的高老实,对这个手下无比的满意。
冲进来的鞑子差不多也有四百余人,虽然他们抢占先机,但光靠阵地战只会伤亡惨重,所以需要更猛烈的进攻,压缩鞑子骑兵的生存空间,消磨掉他们反击的勇气。
幸好换了一匹强壮的战马,李毅不断的压榨着马匹的力气,让他不断的撞开堵路的战马,四处冲杀。
“是杀神,杀神来了,杀神来了。”
越来越多的鞑子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毅,他们满脸惊恐的大喊着,疯狂的向着李毅反方向逃跑。
而随着奔逃惊恐,鞑子骑兵们很快晕头转向,只感觉周围到处都是喊杀声,没有命令,没有方向,他们很快陷入了恐慌和骚乱。
布颜听着远处的厮杀声,转头看着巴图台吉,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
只不过他是兀良哈人,这支队伍里除了五十多个兀良哈部众,其他的都是土默特人,他们的生死,布颜并不关心。
巴图台吉同样面色沉重,他能感觉到进攻并不顺利,可是身为俺答汗的子孙,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错误。
“只是些残兵败将,强大的蒙古铁骑,会杀死这些明狗的。”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战场的局势并非如巴图台吉想的那样变好,反而随着李毅的反复冲杀,鞑子陷入完全的混乱之中。
高老实趁机将鞑子分割包围。
敌军只感觉到处都是明朝官兵,到处都是杀神在屠戮同伴,他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最终彻底的崩溃。
幸存的百户长知道败局已定,他躲开李毅,大声的指挥部众从通道撤回去。
就在这时,刘宗敏敏锐的发现鞑子的意图。
他催促着武官们蜂拥到通道处,在呼啸的寒风中举着腰刀,一刀砍在一个鞑子的脖颈上。
喷射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刘宗敏随意一擦,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对着守在通道的二十多鞑子骑兵杀过去。
“疯了,全都疯了。”
“这群泥腿子都他娘的是疯子。”
武官们一边大骂着刘宗敏和李毅,一边在青壮的威逼下跟着冲锋。
好在他们身穿精良的甲胄,能够顶着外面鞑子的箭矢作战。
守卫通道的鞑子节节败退,竟然在同等的武官进攻下,慌乱的后撤。
看到后路被断,绝望的百户长发出怒吼声,向着高老实冲去。
高老实冷冷的看着他,手臂一招,两个伍的青壮上前几步,长牌一顶,将百户长夹住。
几支冰冷的长枪无情的戳穿他的胸膛,百户长猛然瞪大眼睛,随着长枪抽出的血水,缓缓的倒在地上。
高老实这才上前几步,挥舞腰刀割掉百户长的头颅,大吼道:“鞑子授首,鞑子授首。”
刘宗敏带着武官们顶住鞑子的突围,听到高老实那边大喊,立刻灵机一闪,立马高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朔风呼啸,鞑子们纷纷冷静下来,望着被插在枪头上的百户长首级,再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神情冷峻的杀神李毅,他们再也没有一丝反抗的勇气,纷纷丢弃了兵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
七十多名鞑子兵投降,一场战斗落下了帷幕。
工事还在燃烧,并且火势汹涌,热浪灼烤,就算离了十几米也让人难以忍受。
好在此刻没风,烟雾向上飘散,李毅让人清理陷马坑里的马匹和鞑子尸体。
刚刚一场战斗,卫所兵又死伤了五十人,标营也死伤十数人,甘泉里青壮也死了一个。
李毅专门去看了看死去的甘泉里青壮。
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因为家里无田又不想卖身为奴,才加入甘泉团练。
作战的时候,他被鞑子的长矛刺穿了脖子,很快就死了。
这就是战场,谁也不知道胜利和死亡哪个来的更快。
有时候只是一根流矢,一个大意,就死在了战场上。
将草席重新覆盖住尸首,李毅蹲在地上,眼眶有些发红。
要是说标营是洪承畴命令作战,卫所兵是有守土保民,那么甘泉里团练就完全是为了自己而战。
他们并非军人,鞑子也没有掳掠他们的家乡。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英勇作战,完全是为了报答自己,完全是相信自己。
虽然知道只要打仗就会死人,可李毅的心依然如同刀割一样,无尽的自责让他深深的愧疚。
转头看着李过,李毅收拾心情,低落的道:“找副棺材,将他的尸首收敛起来。此战过后,送回甘泉里。”
李过眼眶发红的点点头。
都是一同训练的同伴,他心里也十分难过。
李毅脚步沉重的走回战场,他看向李自成,问道:“问出来了吗?”
李自成点点头,“俘虏里有会汉话的。他们说营地还有七十披甲兵,两百半甲兵,普通牧民只有三百人。”
“也就是说,鞑子现在只有六百人。”
李自成正色道:“可是剩下的都是精锐。之前鞑子贵人不愿意派他们上阵,接下来若是披甲兵上阵,我们绝对不是对手。”
“怕个什么?这么多鞑子都被咱们杀了,这六百人不算什么。”高杰笑着道。
李毅瞥了他一眼道:“披甲兵到底有多难对付,你难道不知道吗?”
高杰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嚣张。
他身披皮甲,又弄了一套布面甲,加上身材魁梧又会武艺,自然不怕披甲兵。
可是卫所兵几乎是无甲,青壮们也只有简陋的罩甲,他们若是对上精锐的披甲兵或者半甲兵,绝对没有胜算。
“史可法呢?”李毅又问道。
史可法去米脂县筹措银子军需,可是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这让李毅隐隐有些不安。
李自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倒是李过凑上来道:“那个七品官派人送上来一门火炮,然后就没有消息。俺看来人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
对于官府,李毅从来都没有半点信任。
如今战斗已经坚持了四个时辰,按理说援军早就该到了。
结果不仅援军不见踪影,连军需装备都没人送。
要不是碎金镇作为交通要道,囤积了一些物资,他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二哥,你骑马去米脂县探查情况。最好能够见到史可法,只有他会对我们说实话。”
李自成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鞑子营地。
一个血肉模糊的鞑子尸首躺在地上,巴图愤怒的扔下鞭子,指着逃回来的鞑子,大吼道:“把他们吊死,把他们给我统统吊死。”
受伤的鞑子不敢置信的望着首领。
败仗的责任从来都是将领指挥不力,他们只是小兵,好不容易的逃回来,居然要被吊死?
只是没人敢劝盛怒的巴图台吉,几个披甲兵上前,将苦苦哀求的鞑子们拖走,吊死在旗杆上。
巴图满脸不甘的踱步,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他愤怒失败,更加仇恨让他失败的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