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播州之计略大体而言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军事,一部分为政治。”高务实对这件事早有定计,因此说起来丝毫不怵,但在顿了顿之后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归根结底都是财务。”
“怎么会是财务?”朱翊钧愣了一愣,他显然还是逃脱不了当下的思维,觉得打仗归打仗,说和政治有关还勉勉强强,但怎么会“归根结底都是财务”呢?
高务实淡淡一笑,少见地主动举杯敬酒,朱翊钧大感意外,连忙也举杯示意,两人各饮一口,然后便听见高务实问道:“土司何以存在?”
朱翊钧又是一怔,愕然道:“土司历来就存在啊。”
高务实哈哈大笑,笑得朱翊钧都有些挂不住了,纳闷地道:“我说错了吗?播州在川贵交界之地,于唐代始设。杨氏先祖杨端,祖籍太原,因南诏国攻陷播州,杨端领兵收复,且在播州治政有方,颇得人心,故而杨氏一脉在播州落地生根。
唐亡宋建,播州杨氏归附中央,于此置遵义军;到了元代,杨氏被封为播国公;大明肇始,洪武年间,杨氏再次内附,得授播州宣慰使。
至先帝隆庆五年,杨应龙世袭父职。又至我万历朝,杨氏在播州这块地面上已经传承了二十九代,历七百余年——要说起来,可比尊夫人黄氏那六百年世家还要久远呢。”
高务实沉吟了一下,缓缓问道:“说到拙荆,皇上可知当年臣是如何说服她,让她劝说黄家放弃桂南祖地的?”
“关于此事……呵呵,实不相瞒,务实,你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你。”这次轮到朱翊钧笑起来了,道:“其实我只是不好太见外罢了,其实我一直都对此事颇为好奇的。”
有道是“思播田杨,两广岑黄”。作为广西数一数二的大土司家族,黄氏在明代即便不是其家族最高光的时期,但也是桂南地区的真正土皇帝。高务实去到广西之时,除了南宁府之外,桂南其他地区即便不是黄家直接控制着的,也是间接控制着的,可谓是桂南独尊。
在这种局面下,高务实居然能说动黄家放弃桂南祖业而同意移封安南,这事本来就很玄乎,当时在京师也传言甚多。
有人说这是因为高务实在安南给黄家划出的领地比他们在广西的更大,刮地皮可以更狠;有人说移封安南可以让黄家额外再统治数十万安南人,算是让黄家实力大增;有人说高务实是为了让妻家代其掌握安南核心地区,乃是别有居心;甚至还有人说高务实纯属是施了美男计,所以让牝鸡司晨的黄家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些林林总总的说法在当时的京师流传着至少十多种,以上几种还算是多少有点影子,至少勉强能够自圆其说的。其余一些简直更加离谱,比如其中有一种,说是高务实强占了黄芷汀,因此黄芷汀只能任由高务实摆布。
这个说法虽然离谱,但在市井之中流传居然还很广,可见寻常人总有一种窥私欲,还喜欢自度度人,以为汉人女子迫于礼教,大抵都认同**事小、失节事大,所以一旦被“强占”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其他民族的女子也必然一样。
事实上显然并非如此,僮人土司虽然汉化程度非常高,且黄氏土司从血缘上来说很可能本就是汉人。但是,僮人土司在这一类礼教方面其实远不如汉人严格——要是严格的话,女土司怎么会成为常见现象?
要知道,汉人的千年帝制传承之中,也就只出了一个武瞾啊!何况武瞾当时能称帝,还有好几个千年难遇的特殊性作为前提呢。
所以退一万步说,哪怕高务实真的“强占”过黄芷汀,他能得到的也绝非黄家的俯首帖耳,而是恰恰相反——黄家只会一怒之下举兵造反。要真是那样,高务实想保住人头都只能寄希望于朱翊钧极端念旧,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都不肯杀了自己的发小。
总之,黄家带头接受移封安南的举动,当时在朝廷和民间都是引起过热议的。
情况如此反常,影响如此巨大,朱翊钧当然也很好奇,但是正如他此刻所言,他并不好直接去问高务实原因。
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以他和高务实的关系,如果这件事的内幕是可以说的,那么高务实应该会主动跟他说。高务实没说,那就意味着此事可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因此他如果主动问起,一来显得对高务实不够信任,二来也怕真把高务实问尴尬了,那就大家一起尴尬了。
但此时高务实的神色却极其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冷酷,他毫无表情地道:“臣和黄家说,在臣给广西奠定了那几项产业基础之后,广西巡抚将来掌控的财力将大大增强,最多十年时间之后,广西巡抚手中便会具备远超彼时的实力。
这个实力有多强?强到他可以不向朝廷要求一兵一卒、一米一黍,仅凭广西流官治下之军便压着黄家打,而最终则一定会导致整个桂南地区在接下去数年或最多十年之内全面改土归流,同时黄氏土司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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