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召对一直到了中午才告一段落,商议了方方面面许多问题,大致上将后续一些主要战略规划拟出了一个章程。这让已经开始发福的万历天子朱翊钧有些疲惫,散会之后没有回到乾清宫用膳,而是直接在文华殿东配殿用膳。
文华殿东配殿是以前他读书的地方,近年来也常常使用,一切摆设均按照他的意思,维持十年前高务实辞任回乡参加科举之前的模样。这意味着,他用膳之时的侧席还摆着高务实当年的席位。
这个席位上现在自然是没人的,但案上却摆着四菜一汤、一副碗筷。皇帝的侍从全都被赶到殿外,甚至包括陈矩在内。
“务实,我知道你不喜欢饮酒,早年我总是喜欢逼你陪我小饮,那是少年人不懂事,以你的大度,想必不会怨我吧?不过今天我不逼你,我喝我的酒,你吃你的菜,咱们随意聊聊便是。”皇帝自斟自饮,自言自语道。
“这些年来,你帮了我不知道多少忙,虽说升你的官看似也是君臣之道,不过我一直觉得,从你帮我解决的麻烦来看,这些封赏其实是不够的。你呢,也应该心里清楚。”朱翊钧小饮一口,叹道:“但是国朝自有规矩,即便我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外廷也肯定不答应,到时候搞来搞去,没准反倒是你倒了霉。”
“不过这次灭了北元,对咱们来说局势就该大变样了,今儿个申先生的态度我看就很能说明问题。你知道吗,他日前在内阁的态度可不是今天这样,那可是坚决反对你入阁,而是提出给你封爵的……嗯,当然,是武爵,而且还不世袭呢。”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似乎他和王先生都想明白了,既然反正也压不住,那干脆就别压了。不过我还是挺奇怪的,他们是打算放弃和咱们作对了吗?我总觉得这事儿还有点悬,他们没准有什么其他想法。”
“不过这次你干得也有毛病,尤其是你扔下大军自己回京的做法可不太地道,明白人知道你是免得被外廷一些人攻讧,瞎了眼的那些人只怕还以为你是做给我看的。”
朱翊钧轻哼一声,端着禹瓷小酒杯转了一转:“我看什么呀,看你会不会带着几十万大军回京,给朕瞧瞧你的军威?哈,你要是会这么做,那就不是高务实了,我还不知道你?
嘿,要不是你兵权没人转交,我猜你打完两场决战之后最希望的就是赶紧交了兵权。而我今天传旨让你等禁卫军一起回京,你还会左思右想,生怕这里头有什么忌讳,然后走一天就写一道疏文,向朝廷报告行止,对不对?”
“你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朱翊钧哀叹一声,朝高务实空着的位置举了举杯,道:“你明明知道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跟我无拘无束的谈心,就算翊鏐都不能的,可你却偏偏不肯那样,非要时时刻刻君君臣臣……我有时候都想问你,咱俩难道就只是君臣?啊?”
“咱俩当年怎么说的来着,共创盛世!可怎么共创啊?我又出不去,自然只能给你权力,让你去操刀实现,要是兵权不给你,你怎么实现?这天底下最简单的道理就是有多少力气做多少事,我总不能连这都不明白吧。”
“当然,我是皇帝,权力很大,受到的约束也多,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当年母后罚你连贬三级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朱翊钧面现酡红,眯着眼道:“现在母后不管我了,可是天下百官却个个管起我来了……哈哈,真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这一次说完,朱翊钧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什么,好半晌之后才又夹了口菜吃下,边嚼边道:“务实,你知道吗,拿下北元之后我忽然有点茫然。两百年的宿敌啊,忽然之间就没了,我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干嘛。”
“还有吴兑和梁梦龙说的那番话,说实话我听着其实也有点忐忑。建城镇守察哈尔,左右中三个城控扼一大片草原,这个计划真的行得通吗?他俩到底是和你商议过之后提出来的呢,还是自行其是、胡说八道的?”
“种土豆这事,我估摸着应该的确是你和他们说的,但我就怕他俩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你真的觉得种土豆就能稳住三个城,然后……嗯,就像你以前说的‘以点带面’,以此控制住察哈尔?我怎么总觉得有点悬乎啊。”
“不过,他俩有个观点我倒是认可的,就是土默特目前来看应该还是靠得住的,你那个学生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异心。问题是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呢?怎么保证你学生的儿孙们也和他一样?”
“还有,梁梦龙刚才的话也没说明白,只说假设在察哈尔的兵力为十分,这十分如何分配给三个城池,却没说这‘十分’到底是多少人。另外,这些兵力该从何处抽调,亦或者是新增?他也没说……他是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还是自己心里原本就没底?”
“哦,对了,还有还有。咱们若是在察哈尔大种土豆,不知道会占去多少草场,这些问题你应该算过吧?反正我觉得应该是会种在城池不远处,那剩下的草场也就都离城池较远了,到时候咱们到底如何建设马场?谁又去放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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