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忡忡的不止高务实和他身边的人,心学派、实学派、中立派,有一个算一个,都因为昨天皇帝那道“诰命”而提心吊胆,随着今日皇帝与内阁阁臣的陛见,第一支靴子已经落地了,但大家显然都在等待靴子落地的第二声。
靴子落地是一个寓言故事,在高务实魂穿大明之前经常在各种媒体看见这个词。这个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个老人的卧室楼上住着一位年轻人,年轻人往往深夜归来。进房脱下靴子,往地下重重一扔,嘭当一声,声震全屋,把楼下老人从梦中惊醒,接着又嘭当一声,另一只靴子又重重落地,而老人这才能辗转反侧又重寻梦境。
久而久之,老人形成了条件反射,每晚都要等到两声响过之后才能入睡。有次老人实在忍无可忍,就上楼向年轻人提出抗议。年轻人这才知道自己随心所欲的举止伤害了别人,于是满口答应今后改正。
第二天晚上,年轻人依旧深夜回房,又是“嘭当”一声,一只靴子落地了。老人忍住怒气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地,可是左等右等,再也没有声息,但又不敢安睡,生怕忽然“嘭当”一声不期而至。
但这一声始终不曾想起,老人一直熬到天明,整夜失眠。当他满腹狐疑地上楼查问,才知道原来是年轻人照老习惯扔下一只靴子后忽然想起老人的抗议,赶紧把第二只靴子轻轻地放到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不料反而害得老人一宵失眠。
后世,在政府很多重大决策出台以后,媒体经常使用“靴子落地”这个词来形容,它是什么意思?事实上“等待靴子落地”是一种急切、观望的心理。
在一项新政或经济指标出台以前,人们对该项政策或业绩已经有了预期,比如说最敏感的就是表现在金融市场上,即对证券的提前买卖,造成效应的提前释放。于此以来,反而在新政正式出台后可能造成政策或经济结果与政策所依据的理论相背离的现象。
眼下的朝廷百官就处于等待靴子落地的情况下,前前后后可以简单地捋一捋:
最开始,就是皇帝在不经内阁的情况下,忽然以诰命形式宣布设立定南都护府。这件事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诰命本身绕过了内阁,造成内阁的巨大尴尬——请注意,这绝不只是面子上的尴尬,实际上它代表的是内阁地位严重动摇。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理解,那就是皇权试图绕过文官集团事实上的最高议政机关直接下达顶级行政指令。
那它如果成功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内阁被皇权彻底架空,意味着内阁所实际领导的文官集团大大小小衙门从此不再具备任何程度的“议政权”——更别提决策权了,它们将只剩下执行权。
众所周知,文官集团在大明开国时期本没有什么议政权,几乎所有的大事都由太祖、成祖这两位强势皇帝一言而决,在经过长期时间发酵和一系列变故之后,文官集团才逐渐争取到一定的议政权,以及在极个别时期(如皇帝年幼、绝嗣等)代替皇权行使决策权的权利和地位。
须知中国的君主制在儒家思想下从来就不是也不该是皇权操纵一切的,这个问题早已有过说明,故不赘述。简单表述就是:在儒家思想下最完美的制度,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你这皇帝不能真的去做“独夫”。
故而,文官集团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局面出现。而这,也正是近些年来内阁头一次不分派系,全员叩阙请辞以威胁皇帝的原因所在。同样,也正是高务实连诰命都不得不坚决拒绝的原因所在。
什么叫“没有人能背叛自己的阶级”?这就是了。
你又不是皇帝,那你背叛自己的阶级去和皇帝共情,你是不是有病?但更关键的是,你有病不打紧,问题是你的所作所为如果害了你同阶级的所有人,那你这就是自绝于“人民”啊!
因此高务实当场拒绝领旨,因此内阁集体叩阙请辞。
定南都护府是不是该设?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朝野上下都认为皇帝不能绕开内阁下达诰命!
前者只不过是具体的事务,甚至还只是一件不涉及大明核心区域“两京十三省”的“番邦事务”。所以它是设立都护府也好,都统使司也罢,或者节度使什么的都无所谓,至少在“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个根本大事面前,它不值一提!
好在,皇帝虽然在当天拒绝接见内阁诸位辅臣,但到了次日,也就是今天上午,他还是接受了阁臣们的陛见,据说认真地听取了各位阁臣的谏言,并且表示愿意收回成命。
事情这就完了吗?没有。因为皇帝也不愿意自食其言,他当时实际表达的态度是:理解内阁拒绝附署,理解六科驳回诰命。
诶?这好像是一回事啊,不都是收回成命、诰命作废吗?
不然,这完全是两回事。如果是皇帝自己收回诰命,意味着他承认这件事是他这个皇帝彻头彻尾的做错了,所以不得不主动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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