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此贼当立斩不赦!”
第一个跳起来的不用问,肯定就是敢为天下先,深得玄德公宠爱的陈元龙了。
陈元龙也一如既往的嫉恶如仇:“方伯因感念陶公举荐之恩情,对此贼已是各种回护照顾,否则以此贼在徐州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早该将他正法,以谢徐州士、民。”
“方伯,切勿再犹豫了,此贼今日已算计到您,更有勾结外人,以图徐州之铁证。既然此僚已自绝于徐州士、民,欲使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我等又何必顾念旧情。”
陈登的话虽然过于杀气腾腾了,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很对的。
曹宏这个人已经没有底线了。
刘备入徐以来,为了稳住丹阳派,没有处分过任何一个丹阳中级以上的官员。
可换来的回报是什么?
曹宏居然指使韩循设局坑害他,想要将他从州牧的位置上赶下台,变成朝廷指认的反贼。
这要是还不弄死他,以后天知道他胆子会大到什么程度。
光冲他勾连外州势力这一点,就可以预见他永远都不会和刘备、徐州一条心。
刘备没有表态,只是冲着陈登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糜竺。
原本大家伙都以为糜竺这次依然会是当个老好人,不表态,或者和一下稀泥。哪怕糜竺这一次也是被曹宏针对的人之一,但以他一贯的风格,依然不会对对方喊打喊杀。
总之就是不亲口说杀人,不亲自得罪人,这就是麋子仲的为人之道。
可没想到,糜竺这次却偏偏出人意料了。
“臣下以为,曹宏当斩。”
仅仅只有八个字,但和陈登一样,糜竺竟然也支持斩杀曹宏。
陈登这个功曹和糜竺这个别驾联手,治中缺席,长史又是罪人的情况下,几乎可以垄断州府了。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莫非糜,所有的都是麋子仲子仲也因为自己被曹宏设计而恼怒了?
可观对方面色,却是依然波澜不惊,并未有明显的怒意隐藏。
接下去,简雍也表态当斩,劝说刘备不可妇人之仁,赏罚分明,才是治政之道。
原本不想掺和这件事的孙乾,在看到前面所有人都喊打喊杀的时候,果断改变了初衷,正色道:“师出有名,有教而诛,方伯对曹宏已是仁至义尽,可斩。”
刘备点点头,看向最后的陈群。
陈群沉思片刻,抬头回道:“曹宏大逆不道,目无主上,自然是该死。只是明公,还需与曹建威,许中郎将两人述说曹宏之罪,以消除此二人的误会。”
陈群这话可谓是拾遗补缺,而且恰到好处。
在场所有人里,也就他和简雍适合说这话,既然简雍想不到,那就只能他陈长文来开口了。
刘备动容,朝着陈群拜道:“幸得长文提点,否则恐误了大事。”
刘备心里真没想到吗?
当然不可能。
问题是他堂堂一方州牧,惩治手下一个犯下大错的长史,都要主动提出要跟手底下的军头做解释的话,这将会大大动摇他的威信。
这不是在自损威望吗?
刘备自己自然是准备了后手,就是没人提起此事,他也有办法顺理成章的拉出来。
可这时候陈群能够站出来说这话,无疑是给刘备递了个好梯子,要比刘备自己准备的梯子充分合理的多。
因此,刘备谢的其实是陈群这份体察上官的心意。
于是,刘备很快下令,去请曹豹、许耽入州府相见。
曹豹接到州令后,立刻换上官服,带着亲随上马直奔州府而去。
此时,他已隐隐有些以少主岳丈,方伯姻亲自居,对刘备的防范和抵触心思是越来越小了。
尤其是最近刘备频频找他入对,商讨大事,就连准备征伐琅琊这等机密的要事都拉着他一块做了,这如何不让曹豹心中窃喜。
另外一头,许耽接到州令的时候,却是心中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不知道刘备为啥突然找他,本能的就有些担心。
可偏偏还不能不去。
原来郯城县里好歹还是两万对六千。
现在曹豹一倒戈,局势瞬间变成了一万对一万六,他直接掌控的才五千人。
许耽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之前没听章诳的话,否则的话,索性当日就先倒戈,现在也不至于如坐针毡了。
没办法,打也打不过,不去又不行,许耽只能披上甲胄,又派人去叫章诳,最后才带着二十名亲卫朝着州府赶去。
曹豹住的地方本来就离州府更近,本人又没着甲,来的要比许耽快的多。
先行到场的曹豹一看,陈登等诸从事竟然全部到场,这让他有些吃惊。
不过好在不论是刘备,还是陈登诸人,对他还是很是热情。
就连陈登居然也跟他客气了几句,这让曹豹心里又惊又喜。
等到许耽到场时,看见的却是曹豹与刘备等人谈笑风生的场面,这让他更有些架不住了。
这偌大的州府,难道就我一个人是外人?
许耽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朝着刘备行礼。
因为身穿盔甲,行不了全礼,最后还是行的军礼。
按照道理,许耽这样做是极其失礼的,甚至是犯忌的。
此时又不是战时,你穿什么铠甲?
不过刘备却像是没发现似的,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还主动上前拍了拍许耽的肩膀:“孙子云,国之大,忘战必忧。许中郎将此举,深合兵圣之言,当为我徐州军之典范。”
刘备的和言细语,再加上和熙的态度,让许耽从紧张中缓了过来。
许耽感激的看着刘备,任凭对方将自己拉到身边坐下。
恰好此时,刘封也已赶到州府。
正看见了刘备抚慰许耽的一幕,心中不禁赞叹,自己老爹是真能得人啊,这天赋异禀,真是想学都学不来。
历史上如果不是袁术这家伙草率来攻,再多给刘备一年时间,恐怕曹豹、许耽就此被消化成了嫡系也不一定。
至少曹豹后期转任下邳相国的时候,已经放弃了许多兵权。
这是有史料可以作证的。
当时刘备带了一万七八千人的军队,在盱眙、淮阴拒敌。
袁术军三万余,却始终攻不破刘备的防线,双方互有胜负,战线稳定。
这说明了三点,第一点,刘备留给张飞的军队是很少的,主力都带走去前线了。
第二点,曹豹的军队必然已经交出来了,至少交出来了一大半,否则刘备既不可能放心曹豹在后方,张飞也不可能仅仅凭借少数部队就斩杀了曹豹。更为明显的是,如果没有曹豹、许耽的丹阳兵,刘备也凑不出一万七八千的部队来。
第三,下邳一丢,刘备的军队立刻崩溃,应该是其中有大量部队乃是丹阳兵曹豹旧部,故主被杀,引发暴动所导致。
只可惜袁术玩的是天魔解体**,坑惨了刘备,而他自己也没落得好处,不但同样没能得到徐州,还反过来让孙策在江东做大。
真的是损人害己的蠢货。
刘封辈分最小,自然要上前给自家老爹的重臣们问安。
大部分人都对刘封很是熟悉了,只有孙乾、陈群和许耽不太熟悉。
曹豹看到刘封,已经满脸带笑,等听到刘封尊称他为叔父,而非曹建威,曹将军时,整个人的眼睛都喜成了一条缝,心情显然美得冒泡。
陈登看见这一幕后,却轻轻转过头去,仿佛视若无睹一般。
陈群则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陈家历来讲究待时守分,不会强求出头,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因此,他对于周围的环境还是比较敏感的,喜欢默默观察。
刘封走近之后,先向曹豹行礼,口称叔父,旋即被后者笑眯眯的搀扶起来,还一阵嘘寒问暖,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们之间关系非同寻常一般。
之后,刘封又一一和陈登等人行礼问安。
最后,他才走到了许耽的面前,满脸惊叹崇拜之色,询问着许耽身边的刘备:“父亲,这位莫非就是我徐州重将,素来与曹建威相提并论,号为丹阳双壁的许耽将军?”
刘备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回答道:“不错,正是汝平日常问起的许耽将军。”
“既然见了将军,如何不拜?”
刘封立刻应命,朝着许耽大礼参拜。
许耽慌忙避让,身上盔甲当当作响,明明是一赳赳武夫的模样,却显得有些狼狈。
“耽如何敢当公子如此大礼。”
匆忙之下,许耽站起身回礼道:“耽不过一武夫,蒙前任方伯陶公看重,追随左右,如今又得刘使君不弃,实耽之荣幸,必以方伯马首是瞻,卫我乡梓。”
其实许耽本质上和曹豹是同一种人,没有太大的野心,也没有过人的志向,只想在这乱世中苟全性命,享受荣华。
只是许耽比曹豹更为小心谨慎,不好出头。
当然这也不能怪曹豹,实在是他树大招风,丹阳兵两万人马,他一个人的部曲就占了半数,你让张飞怎么会不先想着把他给砍了?
此时曹豹却是有些不悦,这份不悦并非是冲着刘备和刘封,而是对着许耽而来。
曹豹虽然不知道自己和许耽什么时候有了丹阳双壁这么个雅号,可既然刘封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显然也该是这雅号中的正位,区区许耽,跟着自己混个从位已属邀天之幸了,可对方居然不识相,还纠缠起少主来了,莫非这厮狼子野心,想要讨好少主,在主公面前取代自己?
可笑,可耻,愚蠢!
可笑对方永远也猜不到,自己已经是少主的岳丈了。
你就是再奴颜婢膝,又如何能和身为岳丈的自己相比?
论才能,伱许耽有几斤几两,我曹豹还能不清楚?
就你这点能耐,也想与主公亲许千里马的自己相比?
不自量力!
许耽只是想拍一下刘备和刘封的马屁,却没想到他这么一句话,居然引得曹豹、陈登和糜竺都有些不满了。
陈登和糜竺纯粹是不满许耽把徐州称为乡梓。
乡梓可是故乡的意思,就你一个丹阳匹夫,也配做我徐州人?
更别说丹阳兵军纪很差,在徐州经常骚扰地方,侵掠士、民,早就引得徐州本地人很不满了。
刘封却是夸赞道:“将军之志,可谓脚踏实地。虽无气吞山河之慷慨,却恐是徐州父老最大的愿景了。”
“父亲,您平日经常提点孩儿,要孩儿一步一履,不可好高骛远,须脚踏实地。今日所见,孩儿觉得您所说的那种人,正是许耽将军啊。”
刘封一连串的彩虹屁,拍的许耽如同喝了蜂蜜一般,哪怕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当心刘备,可也忍不住对刘封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尤其是曹豹在一旁嫉妒羡慕的表情,更是让许耽如三伏天里喝了冰水一样舒坦。
至于陈登、陈群这群人精,一个个正坐在原处,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此间的吵闹喧哗,竟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
片刻之后,许耽重新入座,刘封也在刘备的另外一侧坐了下来。
随后,刘备脸色转阴沉,将曹宏的事情详细说出,询问曹豹和许耽的看法。
曹豹和许耽初听闻时,都是心中大惊,面露慌乱之色,甚至怀疑刘备是不是要对丹阳派下手了。
哪怕是最近与刘备关系融洽,又将女儿许配给了刘封为侧室的曹豹,都忍不住向这方向怀疑。
可听到后来,两个人有些懵逼了。
以他们的水平,确实听不出韩循所献计策里的陷阱。
在他们俩看来,这是好事情啊。
先前陶谦在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做的,还受到了朝廷的嘉奖。
前往朝廷的赵昱、王朗可都一下子跃迁到了两千石的郡国太守,这可是天大的美事。
这就是刘备最担心的地方,如果不能把这一点解释清楚,那他只要惩处了曹宏,就将会是一根永远扎在曹豹和许耽心口上的刺。
而这,也是刘备派人通知刘封,将他从校场喊回来的主要原因。
既然当初是你说韩循这献策有问题的,那就由你来跟他们俩解释吧。
刘封倒是觉得问题不大,因为抓贼抓赃,都已经抓到贼赃了,相信现在的曹豹和许耽,还是能沟通的。
刘封先是将整件事给曹豹和许耽过了一遍,让他们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再点出这事情里面的陷阱。
解释的重点就是朝廷与袁绍之间的恩怨纠葛,这导致了刘备不能像陶谦一样得到朝廷的认可,甚至是嘉奖。
这点道理,曹豹和许耽还是能理解的,眼里的戒备也消散了不少。
看见沟通确实有效,刘封振奋了少许,拿出了决定性证据。
“两位叔父,且看这封信件。”
刘封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先递给了曹豹。
“此物乃是刚刚捕获,乃是自前些日被逮捕下狱之后,今日上午,自长史府上出来一男子,携带这封书信想要出城,被当场拿下。”
“随后,从这人身上搜出了这份信。”
“信里的内容先是埋怨对方所献之策并没有用,我父不但不中计,反而还因此怀疑起韩循来,并将其下狱问罪。”
“随后,曹宏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态度,询问对方后续该怎么办。”
“最后更暴露了他和对方达成的协议,如果事有不谐,要求对方立刻接应他离开徐州,保证他的安全和财货。”
“两位叔父,可知这封书信是写给谁的吗?”
听到刘封的问题,曹豹和许耽都摇了摇头,这他们哪里会知道,难道还是什么熟人?
可丹阳派的人就这么些,就是要通风报信,也不用出城啊。
刘封随后的答案,却是险些让曹豹和许耽跳起来。
“正是曹操!”
“什么!?”
“这不可能!”
曹豹和许耽险些蹦起来,连声否认。
曹操在徐州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既可怕,又凶残,还厌恶。
在眼下这个当口上,如果有哪个徐州人要是和曹操搭上了关系,那瞬间就要不容于乡梓了。
而曹豹、许耽都已经来徐州七八年了,在郯城也置办了大量的产业和田地,将来大概率是不会再回丹阳了。
等到下一代,那可就能说自己是徐州人了。
他们自然也不想自绝于徐州,更别说曹操和他们丹阳人,也有着血海深仇啊。
在这一点上,丹阳兵和徐州人是有同仇敌忾的。
“方伯,此事是否出了误会?曹长史当不会如此糊涂吧。”
曹宏,字广义,也是丹阳人,甚至还和曹豹是远房亲戚。
曹豹忍不住帮曹宏解释了一句,反倒是一直首鼠两端的许耽闭口不言,只坐视曹豹帮曹宏辩解。
刘封叹息一声,面露不忍:“叔父,若是如你所言,是个误会,倒也好了。可这封书信,却是出自曹长史之手,相信他的笔迹,您和许将军不会不认识吧?”
曹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忙打开书信去看。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阴沉,老乡同僚这么多年,他如何会认不出曹宏的笔迹。
看见曹豹的脸色,许耽不用再看信也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可他也还有些不死心,从一脸复杂的曹豹手里接过信件阅读起来。
整个信里其实并没有提到曹操,询问的也只是为何计策不成,以及计策失败之后,又该如何。
但这字迹,却的的确确是出自曹宏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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